現代散文

散文:煙花下的一處古宅

在我之記憶中,有一處古宅,大約在我二、三歲的時候,它就已經早在那裏矗立了。這處古宅,但在幼年卻對我是一個恐怖的象徵,因為它的背後全是山墳,我妹妹的一個同學死後就葬在那裏,而且我也常常在那裏的泥土中看見過死人的骨頭,白的,據說那裏的夜晚也會出現鬼火,我倒是沒有見過。

翻過古宅,有許多黃荊棍之類的植物,而在裏面卻有野生普通的蘭花草,草底下有如珊瑚珠一樣的果子,如果將之搗碎,會聞到一陣清香。有時在山岩的隙縫會突兀的生出一朵絳紅如雲似的鮮花,因為美麗,我曾攀著一樹枝去採它,不想險些掉下山岩送掉性命。

這處古宅聽說以前是一位大地主的財產,記憶中它的前門寫有「春風宛在」的幾個字,而屋簷之處為西洋的風格,塗以石灰,雕以玫瑰的花紋,讓人覺得溫婉,雖然整個屋宇的造型還是按著舊的傳統的方式在設計。

說它是古宅,因為我不知道它有多大的年齡。它的牆壁上有眾多的爬山虎,濃得幾乎看不清牆,可是一走近去用手摸牆,馬上就有牆灰蔌蔌的落下來。古宅的瓦片是青瓦,在記憶裏上面也刻了些字或花紋,而在屋頂也常有鴉雀來光顧,我有時過路看見有大的黑鳥在上面冷冷的站在屋脊,似乎在始終藐視著下面。古宅的門是長關著的,看不清裏面有甚麼東西,而且也根本沒有燈,也沒有甚麼動靜。

古宅的左邊,對了,好像是在左邊也有棵梧桐樹。春天的時候,譬如說是現在,梧桐樹下會落下花蕊細長略帶紫色且花香熱烈的花朵,而這時的古宅門前會出現一個穿著青衣服的白髮老人,不聲不響的坐在門檻上,因為一般看慣了它的寂寞,我甚至懷疑他是鬼,我真的以為。

每次我過路,路過這古宅除了有種恐怖的感覺,必須要匆匆走過之外,卻還有一種古代蕭瑟、淒清如水的感受,因為內心緊張好像能聽得見它周圍的一切聲音,如那衰草叢中的昆蟲的些許翅顫、牆上的爬山虎為山風所吹的落葉之墜等。從另一角度,我卻有種與之似曾相識的微妙體驗,好像以前曾經在這樣的宅子住過,只不過這種感覺很淡,淡如空山一場春雨後的一樹梨花。

在我讀小學的時候,這古宅換了個新的主人,我記得是個中年的男子,我也不太喜歡他,因為看起來有點兇惡。他有一男一女,兒子的歲數差不多跟我不相上下,但是他們窮的真是可以,我從沒有看過他們吃過米飯,也幾乎沒有看過他們穿過一次沒有補丁或者乾淨的衣服。那兒子,一年到頭的衣服沒有變過,穿的應該是大人們的衣服,不但黢黑而且又髒又臭。他終日赤腳,在冬天也是腳凍的發裂出血。可惡的是他喜歡去拾吃地上別人吃剩下來不要的甘蔗節,我有一回就在學校的操場上遇見他在吃地上別人吃剩下的甘蔗節,一邊咬著還一邊回頭對他妹妹滿意的說:「我最喜歡吃甘蔗啦!」,他妹妹也快樂的隨和。這,恐怕是生活在中華民國的子民所無法想像的吧?

古宅因為前踞山頭,不但可以遠望長江,還可以近觀其下的幽谷、松林與溪流,也自有它的一種景致,而當氤氳山雲浮起,古宅在裏面浮隱浮現,如果不知道那附近的山墳,也真緲如仙境,至少給人能造成這個幻想。

古宅的後山為我小學時代的一同學所居。她的家種有桃樹還有花椒樹,而之後卻是幾頃絕似水墨山水的江南水田了,每於早春時節可能是它最足煙雨濛濛啟蒙人間希望的時候,而此古宅從水田方向的角度看過來卻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雋永清秀的意境,特別是在燕子在它頭上迴旋、水田冰凍已解、蝌蚪出遊的那一個月。它的這個印象長在我的記憶裏,成為我生命的一部分,此所謂的人生還有所謂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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