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序書摘

沉默而絕望的生活

一八六二年五月某個燦爛的下午,英年早逝的「美國夢」終於入土為安,與此同時,盛開的蘋果樹宣告了春天的來臨。

三點鐘,喪鐘為早逝的生命敲了四十四響,每一響象徵活過的一年。三百名學生放學後頂著烈日邁向喪禮,這其中有些人憑著運氣與志氣,長大後將在「鍍金時代」改造美國資本主義。

夢想家的喪禮

然而,這一天洋溢在空氣中的味道不是財富,而是野花香。第一教區教堂外的草坪上綴滿了紫羅蘭,教堂前的棺木佩有梫木花圈並滿覆鮮花,這些花帶著一股春天的香甜,讓整座教堂芳香撲鼻。

村民和來訪的貴賓湧進教堂,聆聽致詞者道出許多人心中長久以來的感觸:受人愛戴的亡者生前糟蹋了自己的天份。過去,他既不是無賴也不是酒鬼,而是最糟糕的一種失敗者:夢想家。

「他理當有飛黃騰達的命……但他就是沒有野心,我不得不把這點視作為他個人的缺陷。」致詞者哀慟地說道。他既沒有變成一位工程師也沒有成為偉大的將軍,卻「只是越橘漿果採集大會的會長」。平常沒有在採集漿果的時候,亡者從事過各式各樣的行業:老師、測量員、鉛筆製造工、粉刷工、泥水匠、農夫和作家。當天許多前來麻州康考特弔唁的人都覺得,在梭羅的喪禮上說這些話有失厚道,但在愛默生為他的摯友所發表的致詞裡,有一點卻是千真萬確的:梭羅古怪的野心多半都一文不值。

「美國夢」隨風而逝

也許當時在場沒有人能完全理解愛默生所謂的野心是什麼,至少那些坐在教堂長椅上焦躁不安的孩子都不懂,但是總有一天,他們將在這場致詞所預告的世界裡經歷人生的起盪,屆時從事採集越橘漿果的工作將比破產還罪高一等。假如一個人只要不成功或不努力就形同於失敗,那麼雄心壯志就不算是一個人的機會,而是一個人的使命。

那些孩子隨著棺木來到了墓園,彎腰四處撿拾從棺木上飄下來的花瓣,他們所埋葬的,不只是那位他們經常在樹林裡或街道上看到的那個奇怪的小個子先生。成功的「美國夢」有一部分已經隨風而逝:關於成功與否,他們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

愛默生對梭羅所感到的失望與我們如影隨形。美國帶給我們希望:沒有人天生就是失敗者。但是,又有誰沒想過「我到底是不是在浪費生命」這個問題?我們一方面想逃離激烈的競爭,卻又在意志消沉的時候狂摑自己耳光。對美國人來說,沒志氣比沒成就還更糟糕──態度非常重要,至少我們是這樣告訴自己的。

姑且不論輸贏,梭羅在那些頁腳折起的扉頁上、在《湖濱散記》(Walden)的水木叢湖畔訕笑著我們:「許多人都過著沉默而絕望的生活。」我們全力衝刺,只為了超越失敗、迎頭趕上成功。如今一提起「失敗」這個字,我們心裡就會浮現出一群沒出息的人的畫面,因此實在很難想像在南北戰爭之前,這個字通常只是泛指「生意失敗」(破產)而已。

「失敗」怎麼會成為能力不足、帳戶充滿赤字的人的代名詞?為什麼定義一個人價值的方式和做生意一樣,以投資、風險、利潤和折損計算?為什麼我們把消失的夢想連同消失的金錢一併列入成敗的計算裡?

默默無名的失敗者

本書的故事講的是美國一群默默無名的失敗者:那些在一個膜拜成功的國家裡失敗的人們。時空背景是十九世紀,當時資本主義抬頭,企業家精神成了美國的重要典範。這是屬於白手起家成功者與天命昭彰(manifest destiny)觀念的年代。

如今我們所認識的這個國家,在傑佛遜總統與羅斯福總統上任期間﹝也就是一八○一年至一九○一年期間﹞大舉擴張,這個世紀開始於也結束於這兩位白宮的帝國打造者,也是個人主義與進步的代表人物手中。工業革命加速了經濟成長;南北戰爭重新塑造了自由與政治進步;大眾媒體的興起刺激了蓬勃文化;邊界拓展與帝國侵略鞏固了國土的擴張。二十一世紀的一般大眾所了解的十九世紀美國,大多跳不出這些範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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