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退潮了。隨著夏季、炎熱和喧聲退潮了。
夢巢一下子變得冷清。夜裏來了一對偷情的戀人，這對夜泳者要求租借沙灘椅和為他們泡茶。樓下的茶廳早在半個月以前就關門了，現在連值夜班的也沒有。這倒是提醒了我和秋瀟雨蘭，今天夜裏是八月十五中秋之夜。夜空很高很亮。小月亮很圓。我們提了兩把椅子和一張活動桌子下樓來到河邊坐下。幾個月餅、一盤板栗、兩杯清茶。夜色中感覺河水被風吹得很乾淨，夢巢又恢復了往日的清寂。山後房地產開發工程也早停工了。推土機早開走了，工地上現在連個人影也沒有，被挖過的山露出岩層在月色中發光。
我們把座位移到了漁塘的水泥堤岸上，宛如水上餐廳。一條大魚在水裏撲騰，聲音像人在跳水。秋瀟雨蘭忽然想起了我早年的兩句詩。在浩瀚的星空下，一個兩腳獸問：我是誰？是呀，我是誰？我們是誰？秋瀟雨蘭想起坐在列車上的情景。無數的景物朝後退去，不復再現，坐在你周圍的人，誰也不認識你，不知道你。是的，你是誰？誰也不知道，你自己也不知道。人在世界上孤零零的，誰也不清楚誰。秋瀟雨蘭叫我看月亮，她問我能不能看清月亮裏的影像？月亮裏渾沌一團，有暗影，有個地方特別亮。月亮究竟是什麼，你不知道，月亮也不知道你，你們彼此對視於無視之中，誰也不知道誰。
我們都穿著短褲，感覺有一些涼意。回到屋裏，頓覺得溫暖了許多。打開燈，房間裏通亮，蚊子少了。今夜是中秋，我一個月餅也沒有吃，不想吃。剛纔在漁塘邊上，祗想暢飲中秋的夜色和月光，尋求含露的清冽。
唐山出版社2001年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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