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隅之城．美國故事》第一部 歲月的泡沫(22)

第二十二章 西北電訊的產品展覽會

三月，西北電訊在希爾頓酒店舉行了一次產品展覽會。

自年初裁員之後，員工們普遍有些萎靡不振。外界紛紛傳言：如果第一季度繼續虧損的話，西北電訊可能還要再裁員一萬人。朝不保夕的感覺讓大家打不起精神工作。今年的主要開發專案是GPRS系統，主要用於提供建網及維護服務。西電達拉斯分部的方針是集中資源發展GPRS系統，參預國際競爭。

GPRS系統的開發需要大量的人力，而剛剛裁員的西電，明顯人力不足。員工們被不停的要求加班，搞得非常疲乏。

納什召集各部門主管商量對策。周宇獻計，搞一個產品展覽會吧。

納什雖然一直都重視周宇的意見，這次卻不以為然：“已經都忙不過來，還要弄那些花花草草，為何？”

周宇摸摸下巴道：“搞一個漂亮的產品展覽會，把敘利亞人請過來，讓他們看看最新的GPRS系統，爭取早些把協議簽下來，我們就可以再招聘員工了。另一方面，搞得有氣勢些，放些話給員工聽。就說要簽幾個Billion的合同了，大家就來勁了。你看，一個產品展覽會，把兩頭都摁住了，如何？”

納什拍案叫絕。吩咐周宇，趕快去準備吧。

周宇抖擻精神，開始忙碌。細心制定了參展產品的目錄，聯絡製作GPRS系統模型。每天忙到天黑才回家。

結果周宇每天都是單獨開晚飯。周宇父親認為老年人按時吃飯才能益壽延年，不能遷就兒子推遲開飯時間。

周宇獨自在早餐桌上吃晚餐，兩個菜加一盅海鮮湯。雅芳坐在對面，陪著他，就會跟他說：“愛倫可能要裁員了。輪到我怎麼辦？”

周宇是聽說過愛倫可能要裁員。他們把程式都拿到第三世界國家去寫了。只是沒想到雅芳的職業有危險。他腦子轉轉，有了主意，卻也不和太太講。只說到時看吧，不一定輪著你。雅芳就不吱聲了。

周宇吁吁喝著湯，聲音有些不太清楚的問：“麗麗最近怎麼不來家啦？叫她來喝湯。學校的披薩會吃死人的。”

“學校公寓住得不安生，麗麗搬家了。”

“唔，唔！”周宇一口湯吞下肚，差點兒沒嗆著。“搬哪里去啦？學校老美欺負她啦？讓她搬回家住。”

“搬哪裡我也不知道，她沒說。光是說學校公寓太擠。”

“哎呀你這個表姐是怎麼當的？妹妹的事情你都不管！”

“我管得了她？她爸爸邱志國都拿她沒辦法。我們誰能和邱志國比？”

周宇只好不再提起。他最煩邱麗麗的爸爸邱志國。

轉眼就到Open House那天了。希爾頓酒店熱鬧非凡，西北電訊包下了最大的一個會議廳。敘利亞國家電訊局的官員前兩天已入住酒店豪華套房。周宇和一班公關人員帶領他們參觀了附近的殖民地遺跡。

周宇穿了灰色阿曼尼西服，胸前插著邁克風，在大廳裏走來走去，顯得十分忙碌。不斷有下屬向他請示，來賓名單上某某缺席；二號演示臺上電腦突然死機；宣傳畫冊還未送到；分發的禮品中少了印著西電標誌的七彩玻璃球……周宇有條不紊的吩咐屬下一件件辦好。

納什和淩凱陪著敘利亞政府官員，在GPRS展臺前觀看演示。大鬍子官員的眼光落在GPRS支援節電和無線接入系統上，這是周宇和淩凱部門的專案之一，負責演示和介紹的是小撒。

小撒最近一直加班，趕做這個產品的介紹材料。周宇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搞漂亮些，讓中東客戶看見我們西電產品的實力。

淩凱先就這個產品的基本用途與發展前景，作了簡單說明。小撒做實際操作，演示產品開發計畫。大鬍子官員仔細看著，不時問些問題，如傳輸速率等等，淩凱和小撒輪流做了回答。

周宇也從百忙中抽身來到這個展臺，與大鬍子官員寒暄。

陪同大鬍子的，還有三四個敘利亞官員。其中有個精瘦的，頭上包著布的，看起來技術官僚的樣子，提了不少具體問題。最後他問小撒：“貴公司這套GPRS系統，是2.5G的網路系統，骨幹網是在GSM的基礎上改造而成，有沒有想過將來升級的問題？它的最大流量是多少，能夠真正滿足寬帶的要求嗎？”

小撒一下就愣住了。你們不是奔著省錢才搞GPRS的嗎，現在怎又來挑剔這些。

淩凱對技術官僚解釋：“您提的對，確實存在帶寬和升級的問題。但是，”他說著拿去一份產品介紹書，遞給技術官僚：“GPRS網是通向3G網路的一個很好的過渡。如果您有更長遠的規劃，建議考慮與我們西電合作鋪設以光纖為介質的IP骨幹網。不但能夠為GPRS提供足夠的帶寬資源，也能為將來發展3G和滿足更大容量的服務打下基礎。”

技術管僚頻頻點頭，並不斷向大鬍子解釋。

納什暗吃一驚，不想竟引出了大項目，忍不住在一旁插嘴說：“是啊，這樣幾乎能提供無限的帶寬資源，簡直是一勞永逸，很合算的。”

周宇態度冷冷的，並不附和。你的光纖部都關掉了，人也並到我這裏來了，你還想搞回光纖。我上哪裡給你安排人去？

但是技術管僚對光纖骨幹網極感興趣，與淩凱侃侃而談。周宇差點兒懷疑這位官員是淩凱找來的托兒。到了中午吃飯的時間，餐桌上圍繞的依然是這個話題。周宇在一旁有些意興闌姍，龍蝦沙拉都咽不下肚。

本來紅紅火火自己一手抄辦的展覽，倒讓淩凱冷手執了個熱煎堆。

他藉口要回展廳，從午宴上溜出來。

大廳裏人流少了些。附近有些公司，周宇請來捧場的，都紛紛離去了。西電的員工，大多出去午膳。展廳裏顯得比較安靜。周宇走到一個展臺前，正想向坐那兒打瞌睡的員工問話，忽然大廳裏響起一陣陣笑聲。

那是女孩的笑聲，非常迷人。那笑聲的頻率忽高忽低，像把周宇推到浪尖上又給摔了下來，弄得周宇心裏驚驚顫顫的；那笑聲的音質卻很柔美，仿佛一陣陣絲綢抖落開的聲音，讓人經不住要躺了上去，隨那綢緞氣墊般在浪尖上跌宕，卻不用擔心被摔碎。

周宇飄在浪尖上，朝四處張望，終於找到浪的源頭。

不遠處GPRS展臺旁，站著個年輕的中國女孩，正和一個看產品的老美說笑。

那是個亮麗的女孩。緞子般的烏黑長髮上壓著一頂八角貝雷帽，淡黃色短短半截袖子V領毛衣，橄欖色的彈力卡其布褲緊繃著雙腿，腳上是一雙哥薩克式半靴。這麼時髦！周宇忍著沒吹口哨，人卻不自覺的走了過去。

那女孩看見周宇，立刻打招呼：“周宇先生！”

周宇風趣的問：“你知道我的名字？我們見過面嗎？”

那女孩又笑了起來：“我是D大的學生，電腦系的。聽過您關於無線網路的報告，精彩極了！”

“噢，是嗎？”周宇有些得意，瞥眼一旁看產品的老美，那老美聽到他們說中文，立刻自己去翻說明書了。周宇眯著眼睛回憶：“無線網路的報告？我記得是去年上半年的事情！那時我很忙，抽不出時間，想推掉換其他主管去……你們系主任─啊真是，”周宇笑著無奈地搖頭：“太執著了！指名一定要我講，說是我不去，他寧可取消這個講座哩！”

“那是因為您水平高！”女孩說了一句，眼睛忽然亮了一下，直勾勾盯著周宇的西服。“您這衣服很貴吧！”

“阿曼尼。很貴嗎？”周宇不經意的笑了笑。那女孩瞪大雙眼，流露出羡慕。周宇覺得那女孩的眼光有點兒貪婪。

“你是學生？怎麼會有興趣來參觀我們的產品展覽會？”

“一直仰慕西電，有產品展覽會當然要來參觀的。而且我要畢業，在找工作。”那女孩說著，從包裏拿出履歷，遞給周宇。

周宇沒接。他的眼光再次從女孩臉上掃過。尖尖的下鄂，有些福薄；清楚的輪廓，倒像八字很硬。臉上汗毛旺盛，多欲。黑黑的雙眸射出的光瞬息萬變，讓周宇覺得這女孩極有心機。智慧是寶石，智者的眼光仿佛寶石打磨後折射出的光，千變萬化。周宇不知聽誰這麼說的，他對這女孩警惕起來。削尖腦袋往我這裏鑽，哪里那麼容易！周宇看看表，對那女孩說：“抱歉！我還有事，履歷下次再看吧。”說著拔腿就走，那女孩喊住他：“周先生，名片可以給我一張嗎？”周宇無法拒絕，給了張名片，回餐廳去了。

那女孩捧著名片看了看，塞進背包裏。身後有人喊她：“瑩瑩，來很久了？我去吃飯了，你怎麼不打我手提電話？”

侯瑩轉過身，小撒嘴裏塞了個牙籤，伸手要摟她，她一閃身躲開。

“我也剛來一下子。”侯瑩說：“就來看個熱鬧。”

小撒在展臺後面的椅子上坐下，捶捶肩，這幾天累死了，加班！

侯瑩四下看看，擔心周宇回來再看見她和小撒，就說：“我先回去了！”說罷往門口走，走兩步，又返回問：“待會兒我去購物，你晚飯要吃什麼？我給你帶！”

小撒忙說：“不用帶，我回去烙韭菜盒子！”他在自家後院種了些韭菜，天天吃韭菜盒子。

侯瑩不喜歡小撒吃韭菜盒子，吃多了愛放氣。又想起別家男人穿阿曼尼，她家這位吃只曉得韭菜盒子，很是憤憤，噘著嘴走了。

小撒看她美麗的背影，歎口氣。

這一段他們倆好的如姣似膝的，真是甜蜜。小撒像只掉進蜜罐裏的飛蟲，那些蜜仿佛無形的絞索，把小撒給生生固定了。小撒有時也撲騰兩下子，結果就像那些飛蟲一樣被黏掉了翅膀，再也飛不出蜜罐。

侯瑩在小撒家裏蹲久了，就對他家不滿意。侯瑩就問小撒：“小撒，你是中產階級啵？”小撒一挺胸膛：“當然是。我在頭號電訊公司當小組長。”侯瑩問：“那你為何在墨區置業？”小撒脫口而出：“墨區便宜呀。”侯瑩又問：“為何其他中產階級不來墨區置業？”小撒就說不出話來。侯瑩說：“你小氣是啵？”小撒急忙否認，“不是！不是！你要是嫁給我，我馬上買新房子！”“呸！”侯瑩啐他一口，“哪里想到那麼遠！”然後伸胳膊抱了小撒，順手往蜜罐裏扔。

侯瑩喜歡美國的生活方式，特別喜歡。只是一時之間，成為資產階級還很難，於是晉升中產階級成為侯瑩的近期目標。誰知臨近畢業還沒找到工作，給她實現目標造成很大挫折。現在有了個中產男友，生活品質竟無異于藍領階層，這使侯瑩心裏極不平衡。她開始改造小撒的生活，小撒被逼在一月之內淘汰了家中所有的舊電器。每當侯瑩享受大螢幕彩電，欣賞中產階級首富主持的節目時，小撒就暗自心疼那些帳單。為了省一點，他經常吃韭菜盒子，自家種的韭菜，新鮮不用花錢。但是侯瑩還是不喜歡。小撒沒辦法，只能順著把他扔進蜜罐的人。(http://www.dajiyu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