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雞菜的窮光蛋
找不到工作，如果沒有朋友們時不時的幫助，這段時間，我真不知道怎麼活出來。雖貧寒之極，然而始終是挺過來了，我還省吃儉用為獄中的翔存了四十元營養費。
一天，我又得到六十多元的幫助，就把為翔存的營養費借給也很窮的流浪詩人王強。誰知幾天以後，我的全部生活費一不小心被賊偷走了，差點沒把我急死，回家的路上我絕望極了，胸口堵塞，感覺天昏地暗。我恨死小偷了。幸好當天我想起翔下半年的醫藥費還沒領，我厚起臉皮去廠醫務室領得二十七元錢(幸好去領，不然這點錢就被那位發錢的熟人吞了)，就用這二十七元錢支撐著度日。我節省又節省，打算只用七元作生活費，留二十元應急。可是新華書店來了一個通知，叫去取訂購的尼采著作《查拉斯特圖拉如是說》。翔原來訂購了兩本，由於找不到付款收據，托書店的熟人說好話讓我付錢買了一本。因為這是翔和我非常喜歡非常想收藏的一本書，我不願意放棄。我心裏真焦灼，王強一直沒有露面，我想把借給他的錢要回來救急也找不著人。為了這事，黃傑老是嘮叨，說“十萬個女生也不象我這麼傻”，他這段時間沒上班，不能在經濟上幫助我。所以我自找麻煩，他很生氣。我已經窩了一肚子的火，聽了他的嘮叨更煩。他說我什麼時候才能學得圓滑一點，世故一點，我確實不知道，因為我從沒想到要學。看來，為了今後在這惡濁、兇險、殘忍的人世上能更好地保護翔和保護自己，真的必須學。很多人不學天生就會，我為什麼這麼難學?而我的翔，歷經人世滄桑，為什麼也學不會?難道是我們傻嗎?其實，更多的時候我們是知道的，但不願意學，因為我們身上有一種與生俱來的天性對這些東西具有一種排斥力。近來我經常與黃傑發生性格衝突。黃翔坐牢以後，他時不時來看我，想替他哥哥關心我，可他的性格太成問題，每次來都要把我當兒童似的教訓一頓。就是脾氣再好的人也忍受不了這種性格，即使說的道理再對以這種方式說起來也讓人受不了。我本來就煩死了，煩上加煩，怎不叫人火冒三丈。他和任何人講話，都帶著一種教訓的口吻，既粗暴又嘮叨。好象天底下就他一個人是聖者，所有的人都是愚童似的。怎麼得了!有時把我氣得關在書房裏哭半天，越想越氣，越想越傷心。就拿前些日子發生的一件事來說吧。有天下午，黃傑、王強在我這兒，本來大家高高興興的，我拿錢叫黃傑買了菜，他洗菜時老是帶著火氣嘮叨我掛在廚房門口的塑膠門簾礙他的事，我沒理他，可他說著說著，一把把門簾扯下來丟在地上，我勃然大怒，叫他滾蛋，說從今以後不要他在這兒吃飯，我不需要他經常來煩我。我說：“你黃傑在自家你想怎麼就怎麼，我決不干涉你，在我家你就得尊重我。”他也發火了，說我“養花養鳥養兔子，就是不拿這些錢來買點好吃的補補身子”，我說，“我寧可不吃肉，也要養花養鳥養兔子，關你什麼事?”我們大吵一場，最後我氣極了，沖進書房“砰”地一聲把門關了。這次我實在忍耐不住了，前幾天他就把門簾扯下來過，而且扯爛了，我沒當回事，算了。可他越搞越不象話了。我實在反感黃傑的專橫、嘮叨、暴躁，這些地方一點也不討人喜歡。
我坐在書房裏，默默流著淚。在現在這種情況下，我只想在安寧中生活，實在不願意別人來打攪我，我只想在寧靜中減輕心靈的痛苦，而這個鬼黃傑常常給你帶來煩惱，不因為什麼，就因為他那令人無法容忍的性格。一會兒，我聽見黃傑給王強講：“我理解她了，這是因為孤單而產生的特殊愛好。”他們把飯菜做好了，黃傑打開書房門進來，溫存地給我賠不是，請我出去吃飯。我不想鬧得大家不愉快，就消氣了。一會兒，大家又和好如初。在生氣這種事上，我永遠是個孩子，常常是“雨過天晴”。但我的心是憂鬱的。我不僅不能從黃說這個家庭成員身上得到安慰，也不能從黃傑這半個家庭成員身上得到安慰，我只能從一些不會說話的植物和動物身上獲取安慰，你說我能不憂鬱嗎?
我手中只有幾元錢了。有天我去王強那兒“討債”，房東說，他幾天都沒回來了。唉，真遇到鬼了!我馬上就要陷入絕境。怎麼辦?我沒有借錢的習慣，再說，我真不好意思向別人開口借錢啊。黃傑勸我：“你把黃說的生活費從四十元降為三十元算了，如果他媽要做得絕，認錢不認人，嫌錢少就不讓自家兒子過去，就叫黃說回來，反正又不是你叫他過去的，一家人打夥過日子開資要少好多。”本來我不想這麼做，但我這次確實面臨絕境，再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了，我想給黃說講明道理，這個月暫時把他的生活費降為三十元，等我度過難關，以後復原就是，他媽條件好，決不會缺這十元錢，而這十元錢卻能救我的命啊。以前我從不去黃翔的單位領工資，都是黃說領了以後給我十元錢，我也不看工資單。這次我親自去領，才發現翔的工資早增加了五元，那麼黃說他老媽得的就不是四十元，而是四十五元了。現在我才明白原來黃說和他老媽一直在欺騙我。我哭笑不得。黃說一見我就說下個月的工資他全要，學校要他們交校服費。我答應了。接著我告訴他，這個月我要把給他的四十元生活費改為三十元，因為我的錢被偷了，現在面臨絕境，希望他和他母親能理解。這下黃說很不高興地嘀咕起來，句句話是他媽的那種口氣。我耐心地和他講道理，希望他能理解我，等我度過難關，馬上就將他的生活費復原。我拿三十元錢給黃說，還寫了張條子叫黃說帶給他媽，講明情況，希望她能諒解。黃說磨磨蹬蹬不想走，我問他還有什麼事?他又仿照他媽的語氣嘰嘰咕咕地嘮叨起來，小小年紀，學他老媽那套生意經真的到家了，真讓人哭笑不得。我很為這孩子擔憂，真不知道在那種環境的影響和薰陶下，以後會變成什麼樣子。我既憐憫他，又氣他和我作對，點點滴滴都衛護他老媽，我給他講的道理他半句也聽不進去，可他老媽的半句屁話，他卻當著聖旨來接受。我忍住氣，耐心地給他講道理，我誠懇地對他說：“黃說，我現在在度難關，本來我們家這點可憐的錢不能分開，為了尊重你的意願，讓你過去，每月還給你媽四十元錢，並且你們得的不只是四十元，而是四十五元，一直瞞著我，不拿工資單給我看，我都不生氣。我每月的生活費基本上才用二十元錢左右，你對照一下兩邊的生活你就知道了。你看看我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我這麼困難，經常還要給你爸爸送錢、送東西。我們是一家人，有苦就要大家克服。你媽那邊的條件比我好幾十倍，你是她的親生兒子，她還要和你斤斤計較，如果她不要你在那邊，你就過來，我們一家人要活活在一起，要死死在一堆，我就不相信活不出來。如果你要過去，你媽嫌錢少又不要你過去，那就不怪我而應該怪你媽了。”黃說對我的話根本聽不進去，橫豎都是他老媽有理，一點都不理解我。我真對這孩子有點寒心了。我說，我沒時間和你講了，為你爸爸的事我馬上要去公安廳找人。我叫他把錢揣好不要弄丟了，趕快回去，路上小 心。
我的心憂愁到極點。
當我等車時回過頭來望黃說，看見他孤單的背影，我心裏感覺很難過，我真的憐憫這孩子，然而，想到他小小年紀不通人情，配合他老媽一起來折磨我，又讓我的心感到冰涼。我常常想著要帶他去玩，去看畫展、去看電影、去野外郊遊……，希望這一切能使他變成一個純潔無邪、天真可愛、無憂無慮、富有詩情畫意的孩子，喜歡親昵人，然而，我越是親近他，他越是遠離我，他從來不會自覺地在我身邊呆留片刻。唉，這孩子什麼時候才能擺脫他老媽的陰影呵。看來，我永遠不能從這孩子身上獲得安慰了。
為什麼那些和睦美好的日子隨著災難的降臨都一去不復返了呢?現在，我真是前方有難，後方又起火。倒楣透了!
我自認是一個具有愛心的人，可偏偏和這麼一個小孩子竟那樣難處，這究竟是為什麼，為什麼?難道一個人面臨困境，一無所有，就連一個孩子也要拒你於千里之外嗎?我詛咒那些在背後挑撥和破壞我與孩子感情的人，我恨死他們了!
一天中午，吳世紅來看我，並支助我三十元錢，他說曾智勇寫信要他去曾處，和他好好談談黃翔的作品。真是一對奇特的好朋友。
真是天無絕人之路，這個月的生活費我不愁了。
想起真讓人辛酸，我根本不好意思講給別人聽。這段時間，我吃“雞菜”度日。我從買來喂兔子的菜葉子中選出稍好一點的，用白水煮熟，蘸點辣椒汁下飯。在菜場，這種菜叫“雞菜”，是從一棵棵白菜上剔下來的老葉子和爛葉子，人們買去都是用來喂雞的，一毛錢能買好幾斤。為了把少得可憐的一點錢節省下來，我捨不得吃好白菜，因為一棵好白菜就得花幾毛錢。我每次買一大捆“雞菜”。回來，選出好一點的，洗乾淨，能吃好幾頓。偶爾，花二毛五分錢買塊豆腐，我吃起來簡直覺得香極了。我的小兔兔在我身邊細細嚼著同樣的菜葉，也美滋滋的。
一天，我在一個書攤前猶豫了半天，我看中了新出版的康定斯基的《論藝術的精神》，可我不敢買，怕斷炊，我站了很久，把這本書翻了好幾次，心裏太想買了，終於，我想，我寧可連雞菜和乾飯都不吃，只喝稀飯也要把它買下來。攤主見我下了決心買，很高興，他哪里體會得到我為了一本書在內心作了一番激烈的思想鬥爭。上帝保佑，我終於沒有斷炊，二十七元醫藥費用下來，還剩七元，其中我還花去近五元買了兩本令我愛不釋手的好書：《查拉斯特圖拉如是說》和《論藝術的精神》。現在我手裏有六十元錢，我一定要節省著用，爭取能存五十元，給翔作營養費。
生活失調，我的生理也跟著失調了。我已經好久沒來月經了，心裏十分焦急，這對我是從未有過的現象。我害怕生病，一生病就完了。
下雪之後的一天，胖子塗然拉起我陪她在外面跑了大半天，她要我和她一起去健美院鍛煉，由她出學費，結果白跑了一趟，到處都沒有開門。我的破旅遊鞋灌滿了髒水，難受死了。晚上，我倆把她帶來的一斤多風肉吃了個精光。我好久沒吃肉了，今天飽吃了一頓。小狗不呢也吃上香噴噴的肉了，欣喜若狂。我告訴塗然，她要我一起去練健美，要是出汗多了，身體虛脫，我不昏倒才怪呢，我可不象她營養這麼好，水果、肉、牛奶和雞蛋，想吃就吃。傻塗然樂哈哈地告訴我說，她老媽經常罵她，吃的時候貪嘴，吃肥了又要花力氣減肥。我倆都笑了起來。
說真的，有時我真想飽飽吃頓肉，吃頓好的飯菜，吃幾個又香又甜的水果呀，可囊中空空，只有強迫自己不去想。要是媽媽知道我在外面如此慘況，如此苛刻自己，哭都要哭死。爸爸曾告訴過我，我從家裏跑出去後，媽媽日思夜想，有夜夢見我在雪地上艱難地行走，雙腳陷在很深的雪裏拔不出來，快冷死了，哭著喊媽媽，害得媽媽從夢中大聲哭醒過來。這件事給我的震動很大。我曾是媽媽疼愛的嬌女，是她的心頭肉，她想到從前她的女兒在家中是千金小姐，是父母親的掌上明珠，哪里受過一點苦啊。可我偏偏要放棄家中的優裕條件，跑到外面過艱辛生活，父母親怎麼勸我都不能讓我回心轉意。我知道，只要我回到父母親身邊，答應不再離開他們，他們肯定會高興萬分，我又可以重新成為父母親的掌上明珠，享受優裕的生活。甚至如果我願意呆在父母親身邊，等翔出來，我也可以享受優裕的生活，不會象現在孤苦伶仃受苦受折磨。甚至，只要我告訴媽媽我很苦，求她給我寄錢，媽媽儘管會很生氣，會責駡我不成器，但她肯定會心痛我，給我寄些錢來，不至於弄得這麼慘。但我的信念不允許我這樣做，我的性格也不允許我這樣做。用父親罵我的話來說，就是：“茅廁裏的石頭，又臭又硬!”我即使窮極、苦極，也不願意回到父母親的暖翼底下尋求保護，寧可在外面獨自一人經受人生的狂風暴雨，飽嘗生活的酸甜苦辣。再說，我也不願意讓父母親再為我操心。告訴他們我的慘況，我的艱難處境，而我又不願意回去，必然讓他們的內心不得安寧，又要承受痛苦和打擊。我的人生選擇已經讓他們傷夠了心，所以我不願意再給他們增添煩惱和痛苦，讓他們再受到打擊。我想獨自一個默默吞飲痛苦。
人，真是一個奇怪的東西，一旦具有某種堅定不移的信念，就能抗拒艱難和困苦，即使幸福在誘惑人，人也會對這種幸福視而不見，甚至排斥它。
所以，親愛的媽媽，如果有一天你知道了我這幾年的艱難處境，請你原諒女兒對你隱瞞了許多真實的情況，不要責怪我，不要訓斥我，請你理解理解我吧。我知道，你的心會痛，你會流淚，會輾轉難眠，你會責怪自己狠心，也會責怪你的女兒狠心。哦，媽媽，不管我遭受多大的罪、多大的苦，我都不會向你傾訴，向你吐露的。我不想給你慈祥的面容再增添哀愁，不想給你憂鬱的眼睛再增添焦灼。啊，媽媽，我的善良、賢慧、美麗的媽媽，我多想你呵。
黃說的姐姐曦子領著他氣勢洶洶地找上門來了，一來就對我傳達他們老媽的旨意，責問我為什麼把黃說的生活費改為三十元，說三十元太少了，不行，態度惡劣，毫無禮貌，一個十四、五歲的女孩子，才當了幾天公共汽車上的售票員就如此厲害?
翔，如果不是看在你的情面上，我憤怒得真想把這兩個小混蛋趕走。我強忍住怒火，迫使自己不要發作起來。我冷靜地告訴他們，叫他們回去傳話給他們的老媽，要是嫌錢少，不要黃說在那邊，就叫黃說回來。可是，這樣也不行，又是一大通理由。看見別人對我如此無禮，我他媽橫下一條心，行就行，不行就拉倒!當真我這個人好欺負是不是?太氣人了!當我好好地給曦子講，本來我們一家的生活費就不能扯散，可為了尊重黃說的意願，讓他過去，並付給你們數目不少的生活費，這已經是我們一家生活費的一大半了，付了這筆錢以後，為了給你爸爸送點錢和存點營養費，我只有苛刻自己，節省得不能再節省了，我自己的生活費也只有黃說的一半多，你們應該體諒別人。這時，你聽那婦人調教出來的女兒怎麼說：“我們根本不關心你的死活!我們只關心黃說!”聽了這句肆無忌憚，冷酷無情的話，氣得我火冒三丈，如果真的不是看在翔的情面上，我肯定要嚴厲喝斥他們滾出去。我拼命克制自己的怒火，不讓它暴發出來。黃說這個沒良心的混小子也站在他們那邊，和我作對。我寒心透了!我冷冷地對黃說和他的姐姐說：“請轉告你家媽，既然你們不關心我的死活，那我也管不了誰的死活!你們看著辦吧。”
曦子領著黃說又氣勢洶洶地走了。
翔，我恨極!恨極!恨極!恨極你過去的那場該死的婚姻!我厭惡透了!傷心透了!寒心透了!我一再的忍讓已經夠了，我決不再忍讓!一切善良的努力換來的是冷漠、隔閡和仇視。去你媽的蛋吧!我受夠了!翔，我曾經答應過你，要帶好黃說，讓你放心。然而，你看現在是怎樣的境況呵。他站在那一邊，維護那邊的利益，置我於不顧，讓他媽通過他來折磨我，來逼迫我，連他的姐姐，那麼一個半大不小的女孩也跟著來欺負我，這怎不叫我寒心?我對他已經仁之義盡，我以善對他們，他們卻以惡回報我。去他媽的，老子橫下一條心了，只要誰欺負我，從今以後老子將以牙還牙，我決不能容忍誰在我頭上拉屎拉尿。你善良，你心軟，連個小孩也要欺負你。除非別人不再和我作對，我將不記前嫌，繼續善待他，仍然對他有情有義。要想折磨我，報復我，沒門!
人哪，你把善良給予一隻依戀你的小狗，也不要給予一個對你懷著仇恨的人!呵，殘忍冷酷的人世，我仇恨你!為什麼你不讓一個善良無私的人得到美滿的婚姻和幸福的家呵?!為什麼 為什麼你不恩賜給她呵?!
翔，我是如此愛你，為什麼我會有如此多的痛苦呀?我真不知道。我一直盼望有一個相親相愛、和睦相處，充滿愛情和高尚理想、優雅情趣的家，為什麼我要遭受如此大的幻滅?為什麼我的家要籠罩著，要浸進來這麼多無聊、庸俗、低級、下流的陰影呀?我不想這樣。我要人相親相愛。我不要這樣的家，這樣的家使我透不了氣。多麼可怕呵!
然而，你不冷酷地對待現實，別人就要把你往死路上逼，恨不得置你於死地而後快。黃說，你成了你老媽的幫兇了，你連我的小狗不呢都不如呵，我對你的好處你從來不記得，而我的小狗不呢，我並沒給予它什麼，可它是多麼依戀我呀，沒有哪個孩子會像你這樣冷漠無情的了。你叫我對你恨又恨不起來，愛又愛不起來，管又不是，不管又不是，到底這種折磨要何時才了結呀?天哪!一個孩子竟然會給你帶來如此大的痛苦，竟會讓你對人生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家庭，感到如此多的絕望和悲哀。我是多麼盼望你象一個美麗、可愛、天真、純潔、充滿陽光般微笑的天使生活在我的身邊呵，那時，我會具有無比的勇氣去面對降臨到頭上的災難，並和殘酷的現實進行鬥爭!孩子!過去，你的每一絲微笑都會讓我感覺無比的溫暖，你的每一個細微的親昵都會讓我受寵若驚，難道，這種美好的心境將被你的無情無義扼殺，而從我的心中一去不復返了嗎?
我不知道。我感到恐懼和悲哀。我對不幸福的家庭從來都感覺恐懼和悲哀。翔，難道我和你的家將永無完善的幸福了嗎?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呀!我深深地為現狀感覺無比的悲哀。翔，親愛的翔。
莫剛一早來敲門，替王強給我還錢來。他說王強和人家打架受傷，腦袋縫了三針，不能起床，在流浪詩人黑大春那兒休養。原來是莫剛去王強住的地方拿東西，發現地上有我寫的“催債”條，拿去給王強看，王強嚇壞了，趕緊叫莫剛給我送錢來。儘管這件事害得我好苦，然而想到王強在這個時候還我的錢，心裏又有些過意不去，他自己也是個窮光蛋，現在受了傷更需要錢用，不過，莫剛說他身邊有黑大春，會給他幫助的，我心裏才好受一點。我請莫剛代我問候他，叫他好好休養。
(幾年以後，王強才告訴我們，那天他是和黑大春打架受的傷，他們都喝醉了，為維護各自心目中的偶像爭執不休，黑大春維護詩人芒克，王強維護詩人黃翔，誰都認為自己心目中的偶像是中國最了不起的詩人，最後爭得面紅耳赤，打起架來，以頭破血流收場。大家醉成一堆，打成一團，最後一見血，全嚇清醒了，馬上又成為好朋友，救人要緊。幾年以後，詩人黑大春也成為我們的朋友。黃翔有一年新年之前給大春寄了一張名信片，他在山花爛漫的名信片上寫了這麼一句話：
“黑!黑!黑!
春天在挑逗你——”
遺憾的是大春沒有收到這張可愛的明信片，可這句有趣的話我卻一直記得。)
—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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