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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親戚家，在回家的路上，我決定到居委會主任家向她打聽一點有關黃翔的情況。
這也是一張蒼老的女人的臉，不過顯得很冷漠，仿佛上面凝固了薄薄的一層冰，我真想潑些滾熱的水在她的臉上，看看那層冰會不會化掉，看看在那層冰的下面是人肉還是鐵皮。那曾經有的一點兒微笑哪里去了呢?我問自己。難道人竟這樣冷酷，在別人需要一絲微笑的時候，也要把這絲微笑撕下來鎖進“勢利”的抽屜裏，或者鎖進“黨性”的保險櫃裏密不透風，生怕這種微笑會讓人抓住把柄。唉，此刻我對面的這個老太婆是居住在同一條街上的老百姓，只不過她與你有所不同，是個老黨員，還是個“官”——居委會主任。她的這副表情就讓你明白她是“有身份的人”，而你在她眼裏是什麼呢?是沒辦結婚證而與“政治犯”同居的女人，你就得明白你的“地位”。唉，怎麼變得這麼快?前不久她還滿臉堆笑做我的工作，要我遵守黨的計劃生育政策，不能懷孕生小孩，不然他們要挨批評，要被扣獎金，還有什麼什麼的，把我的心都說軟了。不知是誰去向主任打小報告，說“黃翔家女的”肚子好象有點大了，是不是“有了”?嚇得主任趕緊把我請去觀察，結果只是我胖了，長了個“小砂鍋”肚，害得主任虛驚一場。本來我想倔強地說：“我生不生孩子不關任何人的事，”最後也被老太婆的微笑和苦口婆心搞軟下來了。談得愉快的時候，老太婆還直誇我和黃翔是郎才女貌，配得好，配得好。怎麼說變就變，變得如此快，真是變幻莫測。
“小張——你要和公安機關配合，把黃翔的問題交待清楚。我們黨的政策是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的哦——”一張緊繃著的老臉冷冷地對我說。我想，這種人可能是經常挨人批評所以學會了批評人，經常被人冷漠所以學會了冷漠人吧。哼，跟這種人有什麼好說的。我不再多問，轉身離開。主任的女兒，一位恬靜的少婦微笑著走出來給我開門，身後跟著一個可愛的小女孩。“你慢走。”從她微笑而又飽含歉意的目光中，我猜測她肯定知道我的遭遇。“給阿姨說再見。”“阿姨再見。”一張溫柔的小臉蛋望著我甜甜地笑。我的心裏一陣發熱。“再見。打擾了。”我輕輕地邊說邊走出門去。
“小張——你要放寬心。”一個老女人的聲音在背後叮囑我。我心裏一楞，回過頭，淡淡一笑，看到的，仍然是一張漠然的老臉，只有眼睛裏微微閃著一絲溫和的光。
廣漠的夜空，空曠的大街，道路，顯得更加神秘和修長，一直延伸進無邊的黑暗裏。
走在路上，人只聽見自己的呼吸和心跳。清涼的風呼呼地迎面吹來，我大口大口地吞咽著，極力想讓思緒萬千的大腦平靜下來。我的眼眶中再無淚水，只覺是全身發麻，心裏一陣陣地發冷。腦海中，有個聲音在急迫地告訴我：
向前走，向前走吧，不管人生是否如火海，不管塵世是否如刀山，不管人心是否如冰霜，你只能向前走，一直向前走，向前走……
—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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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zy House Publisher 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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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SBN 1-932002-25-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