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散文

曾穎:背簍裏的石頭

【大紀元11月27日訊】從報紙上看到某地一書店的保安抓住一對在店裏偷拿影碟的12歲孿生小兄弟,因書店飽受丟書丟碟之苦,於是保安決定將“小偷”送到派出所去。這兩個不懂事的小孩又羞又怕,就雙雙跳樓自殺了……

  看到這則新聞,不知爲什麽,我眼前竟莫名地閃起了二十多年前的童年往事,一個叫老佟的放牛老兵形象又出現在我的眼前。

  那是1976年,我在四川什邡隱豐公社白塔壩村給我的六姨作伴。她是知青點最後一個知青,原本住二十幾個人的大院只剩她一個了,她害怕。

  那段時間是我童年記憶中不多的快樂時光,雖然這裏有著比城裏更可怕更難熬的貧窮,但這裏卻還有舉手可及的瓜果和下水就可以捉到的魚兒。最重要的,在這裏,我作爲惟一的城裏孩子受到小夥伴的愛護和尊重。這一點,是我這個窮孩子在城裏體會不到的。

  在那段日子裏,我就和鄉下的小夥伴們上樹下水,捉魚撈蝦。與他們分享永遠沒有封面和封底的革命故事小人書;用不知是多少副撲克湊成的紙牌玩“拱豬”和“甩二”。一邊嬉戲一邊做著各種力所能及的農活。而我最喜歡的,就是跟著鄉下孩子們一起到軍營去賣牛草。

  白塔壩駐守著許多部隊。部隊也種田,於是喂了很多牛。牛每天都吃草,於是大量收購牛草。割牛草就成爲方圓二十裏鄉下孩子們除到靶場撿子彈殼之外的又一財路。後來靶場管理加強不讓撿子彈殼了,大夥就只剩這一條財路了,大家搶著把割到的芭茅草往這裏送,好歹4分錢一斤啊!接近一個全勞力小半天的工錢。如果不是生産隊管得緊,我敢打賭所有的大人都會丟下田裏的農活而改去割芭茅。

  芭茅草雖然很豁肉,卻很受牛的歡迎。我們常常被芭茅草割得血淋淋的,但送到軍營牛圈裏過完秤領到幾分甚至幾角人民幣時的心情卻異常幸福愉快。因爲這筆鉅款一旦交到父母手中,必然會讓久不見笑容的父母們臉上綻開笑容。如果運氣好的話,父母們還會將三分五分的零頭交給他們自己安排。這樣,趕場天這些錢就能換回一大堆花生或幾粒水果糖。如果久攢一段時間,說不定還可以買一盒鉛筆或陸軍棋。這些東西給鄉下孩子們的歡樂時效都是以月計的。

  芭茅草雖是野生物,但總也有割完的時候。很快,軍營周圍的草便割完了,大夥開始到更遠的地方割草。所走的路和付出的勞動強度漸漸增大。大家不約而同地將現在的草價和往日的草價做起比較來。雖然同樣是4分,但卻感覺心裏不平衡起來,總覺得現在的4分比往日的4分不划算些。

  一旦有了這樣的情緒,歪點子也就多起來了。不知是誰最先帶頭開始在背簍裏藏石頭,反正牛圈裏放牛的兵們也不愛查背簍,將石頭藏在簍底,過完秤之後悄悄把石頭扔掉,每一次至少可以多賺幾分錢。我們之所以這麽做的原因,是因爲對看守牛圈的老兵老佟有一種莫名的感覺,總覺得這個說話嗡聲嗡氣的東北老兵雖然塊頭大,但像老牛一樣不令人恐懼。

  坦白地說,老佟的形象在我心中已非常模糊了。因爲他確實如一頭牛一樣,雖龐大但又溫厚,沈穩而樸實地做著手中的事,似乎對我們的小把戲一點都沒有察覺和在意。如果不是後來發生的事,我也許會一直這麽認爲下去。

  在我們開始放石頭半個月後的一個黃昏,我們又一次背著草和石頭到牛圈去賣草,遠遠看見老佟穿一身整齊的軍裝在夕陽下坐著吸煙。準確地說他是在等我們。等我們十幾個小孩都到了近前,還是像從前那樣過秤,然後把草運往牛棚。這時老佟把大家召攏來說:小弟弟們,俺明天就退伍了,你們今後可不許再把石頭往草裏放了……

  原來,這半個月來,他一直就知道我們背簍裏的石頭,爲了不讓我們難堪和尷尬,他只是悄悄地扣些秤了事,從來沒有張揚。他不願意讓這些鄉下孩子的臉皮和自尊心受傷。他更不願讓孩子們因爲一些自以爲是的小聰明舉動而背上惡名。但現在他退伍了,明天將由另一位據說很凶的叔叔來管草料,被他發現了,輕有可能被罵成小賊,斥責一頓,取消賣草資格;重則有可能打一頓送到村裏,再由村裏以破壞軍民關係論處。這樣的事在鄰村不止發生過一起。

  老佟走了。自那天以後,我們再沒往簍裏放過石頭。二十幾年以來,每當我遇上類似的誘惑的時候,都會想起老佟暗暗爲我們扣秤的表情,並因此而停手。我想,老佟如果在書店裏當保安的話,那一對可憐的孿生兄弟一定不會死的……(http://www.dajiyu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