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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屁小孩兒》第十六章 兩個敗類

李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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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黑了。

  于江和石小明蹲在商店的落地玻璃窗外,看着裡面展示用的寬屏幕彩色電視,裡面正播着廣告:一個漂亮的女人光着身子,一邊往身上擦肥皂,一邊搔首弄姿地甩着頭髮,拋着媚眼說道:“又滑又潤真叫爽。”然後是商標動畫和背景旁白:“滑爽牌腳氣靈,牛皮癬患者的福音。”

  石小明只是看着那電視中的女人,並不想知道她與腳氣或是牛皮癬有什麼關係,也不想知道腳氣靈是否能治牛皮癬,他摳着鼻子說道:“知道嗎?于江,這個女的叫什麼茹來着,可是個大明星。”

  我們的主人公深深地嘆了口氣,用一種緩慢沉重的語調表達了他的感慨:“是嗎,原來她這樣的大明星也患腳氣,那可太不幸啦,怪不得很多女明星都喜歡穿黑色的絲襪。”

  “不僅僅是腳氣的問題,”石小明說:“明星的毛病太多了,不但缺鈣,而且嗓子也不好,長頭皮屑,還經常胃酸胃脹胃難受、腰酸背痛腿抽筋兒,反正全身上下沒好地方,就剩一口氣兒支撐着呢,慘哪!”

  “那不跟咱們學校的王主任也差不多嗎?”于江搖了搖頭:“病鬼總是惹人同情和關注的,所以明星們受歡迎在另一個側面也證明瞭咱們國家的人心腸兒都好,中國那特有的人情味兒,可是世界上哪個國家都比不了的呀。”

  石小明咂着嘴,滿懷憧憬地說:“雖然會落個一身病,但說實在的,我還是很想成為一個明星。”

  “當明星有什麼好啊?”

  “你這個傢伙,什麼都不懂,當明星當然好了,至少當明星比跟着我媽賣熟食要強得多,也容易得多。”石小明說,“平時,我只需要不吃飯或少吃飯,使自己保持曲棍球杆兒一樣的苗條,同時練好嗓子,唔──這一點很重要,依我看,能用球迷加油時的聲線吼上半宿歌兒什麼的話,應該就差不多啦。嗯……對了,我還得從孤兒院抱個棄嬰來交給母親,讓她當親孫子養着,──因為我是明星,男明星都得打光棍兒,要不女追星族們就不喜歡了……同時,收養孤兒又可以提昇我的社會形像和知名度,真是一舉兩得。把這些都弄妥當之後,我就可以穩穩噹噹地做明星啦!到時候那麼多人都聽我唱的歌兒,看我演的電影,找我簽名、向我獻花、跟我合影……真過癮哪……”

  “他們會找你一起吃飯嗎?”于江問。

  “那當然。”

  “吃完了由你付錢?”

  “那還用說?有大明星還讓你的影迷和歌迷替你付飯錢的嗎?那多丟人?”

  “哦。”于江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那等你當了明星,我一定做你的影迷。”

  “謝謝。不過我不會請你吃飯。”

  “噢!”于江一揮手,失望地哼了一聲。

  石小明仰着臉在自己勾畫的美好未來中陶醉半天,又覺得這個夢想要實現起來可實在是太難了,於是又有些失落感,笑容半消不退,仍痴痴地掛在臉上:“當明星哪有那麼容易呀,其實,我只要能上一回電視就滿足啦!”

  “那還不容易?”于江說,“你到‘劉依玲’辦公室報個道,那兒的人就會給你一桶九十號無鉛汽油,然後在天安門廣場兒上再給你安排十幾架攝像機,等你到那兒把汽油倒在身上點着了火兒,很快就能上電視啦。”

  兩個人扯了半天明星趣事,挪動一下蹲得有些麻脹的腿,又把話題轉到了電視上:“這個電視可真大,畫面也好看,好像最近又降價了。”

  于江一指標籤兒:“上面標着呢,四十五英寸,十八塊錢。”

  “是一萬八千塊,那是逗號,不是小數點兒,連這都不懂,難怪你數學總考二三十分兒。”石小明遺憾地搖搖頭說:“雖然彩電的價格一降再降,可是電視再怎麼好,可看的節目卻實在太少了,全國的電視臺播的連續劇都差不多,你播《劉羅鍋》,我也播《劉羅鍋》,你播《大話乾聾》,我播《戲說糠稀》,你播《肥豬格格》,我播《煤球太監》,就連國家的中央臺新聞,也是整天的伊拉克、以色列、巴勒斯坦、兩姨戰爭什麼的,眼界一點也不開闊,好像地球上就那麼幾個國家,還總是勾心鬥角,戰爭不斷。”他發了一大通牢騷,好像還有些意猶未盡似的:“寒暑假里,給咱們兒童演的節目除了《西遊記》就是《小兵張嘎》,電視臺的人只照顧他們自己的懷舊情緒,不顧孩子們的想法,真是無聊透頂。即便是拍了什麼新電影或是新動畫片,像什麼燈那個之類的,內容也都是些老套子,宣傳上倒是厲害,又是什麼電腦技術又是什麼著名演員配音,包裝一大通,倒頭不過是個糠枕頭。那些東西跟人家外國《時空機器》啊、《小鬼當家》啊、《黑衣人》啊什麼的真是沒法比,──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外國人把孩子當朋友來關懷,而中國的家長們卻把孩子當不懂事的傻子來糊弄。總說什麼寓教于樂,寓教于樂,咱們看了樂不起來,倒是淨鬧心了,唉……如果看不到好的節目,你說買一臺新電視的意義究竟在哪兒呢?”

  “看起來沒什麼意義,可是又有什麼事情是有意義的呢?意義都是人想出來的無聊東西,比如工作本來就是為了掙錢糊口,有的人卻非說成是什麼為了他人的幸福和自己精神上的需要,依我看,這麼說的傢伙一定是個比柏拉圖還理想化的那麼一個人,他空想出來的那種大公無私的人終究只是活在書本和文字中的。”

  “不過,大公無私的人,還是有那麼幾個的,比如孔繁森,或是張明歧什麼的。”石小明敲了下腦袋,說道:“對了,還有焦裕祿,他也是個無私的人。”

  他翻了翻眼睛瞧着于江:“你知道為什麼有人希望所有人都學習焦裕祿他們嗎?因為大家都希望別人多干一點,干得好一點,自己就會輕省一點,所以才樹他們當典型,給他們名譽。”

  于江說:“那就不錯了,至少他們死後,還能得到追認,有許多好幹部死後還依然默默無聞哩!”

  石小明點點頭,忽然一揚下巴說:“哎?對呀,像焦裕祿這些典型人物都是死之後才為人所知的,真是奇怪。”

  “樹死人不樹活人嘛。”于江說,“因為人死了,就可以蓋棺定論,若是活着,再犯了什麼重大錯誤怎麼辦哪?那不是說明領導們眼光差,看不準人了嗎?”

  “可是人都死了,有什麼用啊?他們活着的時候那麼辛苦,為人民服務,拼死拼活地干,待遇卻不高,這多不公平?”

  “真正的公仆是不會計較這些的。”

  “可是公仆也得吃飯哪,他們有權主張得到好的待遇。”

  “公仆是無私的,如果計較那些,就不是真正的公仆。”

  “等等,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石小明張大嘴,用手比劃了兩下說道:“公仆就應該守窮苦幹,不能要求好的待遇,因為他們是好公仆。如果提出要求,想讓自己的生活過得好一點,那他就是思想境界不夠高,還不算是個好公仆,因為好公仆應該只想着為人民服務,根本不該關心自己過得怎樣。你說的是這個意思嗎?”

  “是的。”

  石小明氣憤地道:“你的腦袋沒毛病吧?怎麼能這麼說呢?”

  “這話又不是我說的。”

  “那是誰說的?”

  “沒有人說。”

  “沒有人說你怎麼知道?”

  “雖然沒有人說出來,但關鍵在於大家心里都這麼想,人們都希望公仆能全心全意為自己服務,不顧家庭不顧孩子,可是他們都忘了公仆也是個人。”于江慢條斯理地解釋道。

  石小明垂頭喪氣地說:“是啊,現在的人們只把公仆當傻子,根本就不關心他們,這多讓人心寒哪!”

  “說雷鋒是傻子的人雖然令人氣憤,但畢竟他們還是說出了自己的心里話,比起那些暗藏不露的偽君子來,還不知道要可愛多少倍了。”于江站起身,到電線桿子下撒了泡表示憤慨和無奈的尿,回來蹲下,繼續呆呆地看着電視畫面:“唉,真希望我能生活在共產主義全面實現的時代,那時候,人人的思想覺悟都很高,沒有這麼多苦難和煩心事兒,而且無論是電視還是別的什麼,都放在那裡堆成山,想要什麼隨便搬。”

  “哈哈哈,我看你是瘋了吧,哪有那種事情?”石小明笑得幾乎坐在了地上。

  “你笑什麼呀,老師說過,共產主義時代,物質極大豐富,要什麼有什麼,吃什麼有什麼,你難道忘了嗎?”

  “沒忘,不過那是不可能的。”石小明裝出一副滿腹經綸、見多識廣的樣子:“你如果想要電視的話,無論什麼時代,都得用錢來買,你到商場去,買到了電視,商場得到了你的錢,然後這些錢分配給賣電視的人和做電視的人,成了他們的工資,他們再用工資去買別人生產的東西,這叫做消費。”

  “是嗎?”于江說:“雖然總是聽到人們在說,但我對‘消費’這個詞兒還是不大懂,不過我知道,成天在‘消費者協會’門前排隊罵娘,等着投訴的那些人,就是消費者。”

  七點整,一成不變的音樂又響了起來,開始播報新聞,兩個主持人瞪着鏡頭說了些話之後,電視畫面上出現了許多外國領導人,看起來哪個都有七八十歲,哆哆嗦嗦地相互握着手,禮節性地、虛情假意地微笑着,嘴脣翻動,不知是在哼哼着什麼,還是患了帕金森氏症的緣故。

  石小明對這些高齡老人仍然工作在第一線表示不滿:“應該讓這些老爺爺們回家去睡覺玩扑克,這樣成天在國際之間飛來轉去,會十分影響他們的健康,這是十分不人道的事情。”

  “我們可敬的周總理就是那麼累死的。”于江眼圈紅紅地說道:“如果可能,我是多麼希望把自己的青春奉獻給周總理,讓他老人家多活幾年啊。”

  石小明並未理會于江的悲戚心情,自顧自地說着:“他們這麼大歲數了,一腦袋白頭髮,還有的已經禿了頂,也該退休去享享清福了,可是他們的政府還讓他們超齡工作,難道是他們國家年青一代裡面沒有能人了嗎?”

  “不能那麼說,”于江擦了擦眼睛:“全世界都一樣,國家領導人大多數都是七八十歲的,小的也有五六十歲,年青的人雖然才華橫溢充滿朝氣,但是不免毛手毛腳,必須進行鍛煉鍛煉再鍛煉,他們得學會在無奈中等待,在等待中無奈,在無奈和等待中繼續不斷忍耐,直到磨沒了脾氣,挫去了銳氣,散去了朝氣,漏沒了骨氣,泄盡了傲氣,耗幹了精氣,只剩口陽氣為止。”

  “為什麼要那麼做呢?”石小明不解地說:“那樣的話,人最有創造力和進取精神的青春時代不就已經過去了嗎?要是讓年青人當領導人的話,治理國家時也不會怕前怕後,而是敢於大刀闊斧地去改革呀,況且人老了有時候還會犯些低級錯誤,就像咱們的老校長一樣,總把鍋爐房認成男廁所。”

  “領導人們可不一樣,他們上的廁所都很高級,而且每次都有人領着。”于江的表情嚴肅得象主持葬禮的神父,“再說了,別忘了他們都是叱吒國際風雲的英雄,老一點雖然會犯低級錯誤,但比犯男女錯誤要強得多,就像美國年富力強的那個什麼‘坑里蹲’總統,跟着女實習生鬼混,給他們國家丟多大人哪。”

  石小明點頭表示讚同。

  “對了,于江,你長大了想當什麼?”他說,“看來,以你的才智,當國家主席是沒什麼問題的。”

  “不,我想當警察。”于江說道:“上回電視里播來着,有十個警察獲得了人民衛士的稱號,跟壞人做鬥爭,保護國家和人民的安全,那才是最偉大的職業啊。”

  “什麼呀,太普通了,幾乎每個小孩子都有這種志嚮,可是他們長大後都經商掙錢去啦!”

  “那你長大想幹什麼?”于江問。

  石小明晃着腦袋,嘿嘿嘿地笑了幾聲兒:“我的志嚮是成為尼泊爾公民,聽說現在尼泊爾還是一夫多妻制,我在那裡可以娶四五個老婆。”

  “你要那麼多老婆幹什麼?”于江問道。

  “陪我媽打麻將。”石小明有些喪氣地說道:“那樣她就不會找別人賭博,把錢都輸給別人了。”

  “你們兩個,給我滾遠一點!少在這裡□賂雒煌輳 鄙痰昱□□裨被緯隼椿郵指獻盼頤塹鬧魅斯□□燉鋝桓剎瘓唬骸奧蠆黃鵓捅鸝矗□自諛搶鏘襉∫□夠ㄗ鈾頻摹!□

  “有什麼了不起的?”石小明嘟囔着和于江向一邊退去:“電視又不是你們家的。”

  “嘩……”一盆水差點潑到兩個孩子身上,原來是商店邊洗頭房的女老闆在潑水:“小孩崽子,到一邊去!我這兒未滿十八歲禁止靠近!”

  “你敢再潑我,我回去找我爸打你!”石小明沖女老闆連翻白眼帶吐舌頭,于江趕忙拉住他道:“算了,咱們走吧,別惹事。”

  石小明哼了一聲道:“走,她這兒的水不乾淨,咱們別沾到,染上什麼臟病。”

  女老闆怒火上沖,大喊道:“小孩崽子,你敢敗壞老娘聲譽!你也不打聽打聽,在這條街上出來混的洗頭妹,誰不知道我鄧二妞的身子最乾淨?老娘我是真誠服務,信譽卓著……”正這時,兩名民警走了過來,一個說道:“你又在這兒喊什麼呢?”

  “原來是王大哥和馬大兄弟啊。”鄧二妞掐着腰兒道:“你們不知道,這倆孩子太可氣了。”

  王警察道:“這倆孩子把你惹了,也不至於這樣啊,得了得了,你在這兒吵吵喊喊的,象什麼樣兒啊?這要路過個外賓啥的……”

  鄧二妞一揚手,大聲喊着:“你們管不着!那孩子他埋汰我,你躲開,我非教訓教訓他!”說着就要去抓石小明和于江。

  兩個民警急忙伸手攔住她,臉色沉了下來:“你可別鬧事,讓我們也下不了臺,要不咱們到派出所去談談。”

  “好哇!”鄧二妞一瞪眼睛:“你們西街派出所的張副所長正舒舒服服地在我屋裡躺着呢,你們就把他也一塊兒帶到所里去吧。”她用眼神兒一勾,媚媚然地笑着:“他呀,可不是來洗他肩上扛的那顆大頭的,嗯?明白嗎?”

  兩個民警一咧嘴,各自心中叫苦:這一片的警察,都知道鄧二妞的底細:她本是外地來本市的打工妹,給一個包工頭幹活,結果幹了一年多,到頭來包工頭捲着錢跑了,鄧二妞白幹了一年,連回家的路費都沒有,正好遇到了“仁慈善良、救苦救難”的廣東老闆,老闆見她年青貌美,便先給她找了個地方安頓,再跟她‘交流感情’,然後就出錢開了個小飯館,讓她當老闆,每年鄧二妞把收入的六成交給廣東老闆,剩下的就歸她自己。

  可是鄧二妞也不傻,他知道廣東老闆在家里還有老婆,外地還有不少二奶,跟她沒什麼結果,於是自己暗暗積蓄,最後朝廣東老闆要了點分手費,開了這個洗頭房,做些蜻蜓點水、皮里肉外的生意。在‘掃黃打非專項治理鬥爭’過程中,認識了西街派出所的趙所長,趙所長聽了她的經歷,十分感慨一個外來妹的生活是如何的不易,便簡單地教育教育,通融一下,把她放了出來,鄧二妞感恩戴德,自願以身酬之,成了趙所長身側的西街四貴妃之一,目前最為得寵。

  鄧二妞多年來摸爬滾打,已經是有名的潑,又有趙所長撐腰,這條街上沒人敢惹,上個月洗腳妹湯阿嬌搶了她一個客人,被她打得鼻青臉腫,現在還躺在醫院里。

  兩個民警心里都清楚:張副所長在她屋裡,我們若真要把她往所里帶,她混天黑地大鬧一通,張副所長必饒不了咱,若事情再被趙所長知道了,肯定是打得人仰馬翻,自己這個月的獎金怕是更要泡湯,看來只有把這兩個孩子豁出去啦,叫她打兩下,也算不得什麼。他們回頭去找于江和石小明,身後卻是一堆圍觀的群眾,哪里還有兩個孩子的影子?

  鄧二妞不見了兩個孩子,立刻翻了臉:“你們兩個快給我把兩個小孩兒給抓回來,否則我到趙所長那兒告你們!你們一年半載別想要工資獎金!”

  人們已經圍得越來越多,于江和石小明本來趁着人們圍過來看熱鬧之機鑽了出去,但是沒走,想看看熱鬧。這時聽着裡面傳出鄧二妞吵吵喊喊的聲音,也不禁咋舌:“這個母老虎還真厲害,連警察也敢訓。”

  一個戴着一萬度眼鏡,挎着相機,面色發青、一臉憂鬱的男人走過來,有氣無力地問道:“我是記者,誰知道裡面出了什麼事?”

  于江一個念頭電閃而過,立刻說:“兩名民警叔叔抓住一個三陪洗頭妹,快去拍吧,肯定能上頭條新聞!”

  這男人叫楊偉,在市里一家小報社供職,總編成天朝下面要轟動式、爆炸式新聞,把他都快逼瘋了,平常走在大街上,他總是失魂落魄地低着腦袋,嘴里叨咕着‘頭條兒’、‘頭條兒’,像個丟了這月最低生活保障金的老太太。

  這次一聽于江說到‘頭條’兩個字,他立刻興奮起來,弓塌的後腰板兒立馬挺得溜直,兩隻死灰般的眼睛里閃出異樣兒的光彩:“頭條兒?哈!太好了!哈哈哈哈──頭條兒!頭條兒!”他蹦了幾蹦,拼命向人群中鑽去,高喊着:“我是記者,三陪洗頭妹在哪里?三陪洗頭妹在哪里?”他這一乍呼,大家紛紛向他看過來,人群中,一個女人迅速對準他按下了照相機的快門兒。

  等楊偉好不容易鑽進去,擦了擦眼鏡片,拍着鄧二妞的肩頭問道:“大叔,請問三陪洗頭妹在哪里?”

  “敢說老娘是三陪!?你這個男女不分的傢伙!”鄧二妞一個巴掌掄出去,把他扇了個趔趄,眼鏡也飛上了天,楊偉摀着臉像沒頭蒼蠅似地瞎摸亂轉:“我的眼鏡兒,我的眼鏡兒……”

  鄧二妞不見了于江和石小明,卻平地冒出這麼個獃頭記者來,便拿他出上了氣,追着他屁股打,邊打邊罵:“混蛋,敢敗壞老娘名譽!”

  派出所的趙所長從人群中擠了進來,喊着:“這是怎麼回事?”又見王警察和馬警察都在一邊,便喝道:“你們兩個,還不上去把她拉開!?愣什麼呢?”

  王警察和馬警察一見所長來了,心道這事情要不好,只得順着他的意思上前拉架,鄧二妞發起潑來,誰也攔不住,對這兩個民警也是連拉帶扯,嘴里不干不淨,仍然追打那個記者。四個人亂成一團。

  話說洗頭房里的張副所長本來接受完了鄧二妞的全套服務,躺在那裡美滋滋地打盹兒,鄧二妞出去倒水,半天沒回來,他起身來看,卻正看到王警察和馬警察在外面攔着鄧二妞,不讓她打于江和石小明。張副所長心想:“現在不能出去,他們兩個若是看到我在這種地方,真是丟人得很。”

  過了一陣,沒想到這兩個警察不但沒走,人還越圍越多,而且不知打哪兒又冒出個記者,冤家路窄,連趙所長也到了,他心里越來越亂,想:“趙所長若是知道了我和鄧二妞的事,我這副所長可就甭想當了!”他暗中觀察,想偷偷溜走,偏偏這房子沒有後門,他尋思着鑽個空子,趁外面的人不注意,偷着從正門溜也未必讓人發現。正好鄧二妞等四人扭打一團,趙所長也只注意着看他們,張副所長尋思着,此時不走,更待何時?他推開門,低頭向一邊走去,想趁亂混入人群,于江和石小明躲在人群里,正好看到他,于江立刻高聲和他打起了招呼:“所長好!”

  趙所長側頭一看,正看到被于江嚇了一跳,半尷不尬的張副所長,他臉立刻一沉:“你剛從裡面走出來?幹什麼去啦?”張副所長心想:“反正事情也漏了,不如就和你魚死網破,我這副所長要是被拿下,我讓你這正所長也當不成!”便大喊道:“幹什麼?就興你跟這些三陪風流快活,就不許我到這來放松心情?”

  趙所長大怒,罵道:“你胡說什麼?我回去報告上級,撤了你這個副職!”

  “嗨!爺爺還正不想當了呢!”張副所長把帽子往地上一摔,指着趙所長的鼻子:“我告訴你,我當不成副的,你也別想當正的,別以為大夥兒都是傻子,你這些年的醜事,我也都清楚,上回‘嚴打’,你就放走了你偷電纜的小舅子。還有,這西街上的洗頭妹鄧二妞、洗腳妹葉千千、東風浴池的‘小西子’雲小丫,風流一代歌舞廳的花燦爛,四個人都是你的相好,人稱西街四貴妃,哪個不知,哪個不曉?你不但要她們的肉體,還沖她們要錢,你還算是個人嗎……”

  趙所長被揭了老底兒,頓時勃然大怒,沖上去便扭住張副所長打起來,口中喊着:“光說別人,你好像就乾淨?我問你,去年4.15盜竊案那些贓款都哪兒去了?你小子吃獨食兒,一分錢都不分給我,別以為別人不知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已莫為!舉頭三尺有神靈,老子也不是吃素的,別拿豆包兒不當乾糧,土地爺不濟,咱大小也算個神仙……”

  圍觀的群眾越來越多,大夥兒一會兒看看那邊的‘鄧二妞打記者,二民警拉架’,一會兒看看這邊的‘禍事俱從風流起,二所長對毆’,評頭品足,津津有味,仿彿看了兩場野臺子大戲。

  事後,這檔事兒成了老百姓茶余飯後的笑料,市公安局非常重視此事,包副局長親自下令,立刻將西街派出所的張副所長和趙所長撤職查辦,王警察和馬警察則分別接任其職,相互勉勵,以老上司為戒,自不必提。

  那名想搶頭條的男記者楊偉叫鄧二妞撓得險些毀容,被好心群眾就近送進了狂犬病疫苗接種站接受治療。經過調解和思想教育,鄧二妞被罰賠他一點醫療費,並且要賠禮道歉。

  在疫苗接種站的臨時病床前,鄧二妞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對楊偉連賠不是帶訴苦,述說了這些年她在城市里打工賺錢的生存經歷,這使楊偉深深感受到,這位外表潑辣無賴的女人的內心世界里,仍深深蘊藏着一份女性的脆弱與溫柔,於是他也把自己當記者遇到的壓力和痛苦合盤托出,一一傾訴,說到動情之處,二人相擁而泣,涕淚橫流。

  哭罷多時,楊偉抹了把眼淚,說道:“人生中,雖然有這麼多艱難困苦和不如意,但我們要勇敢地去面對它才是呀,二妞兒,你說呢?”

  “是啊!”鄧二妞輕輕拉着楊偉的手:“我感覺跟你談了這麼一陣子,心里寬敞了、也亮堂了,我從來沒有這麼舒暢過……你……”

  “我……”

  兩個人的臉都偷偷地漲紅了,眼中滿是幸福羞澀與期待,目光稍一碰觸又逃開,再緩緩地……緩緩地轉過來……久久地凝視着對方……凝視……就這樣,在疫苗接種站的狗吠聲中,倆人兒攜手並肩,飄然而去,找閑人免進的地方演‘啼笑姻緣’去了。

  外面就更亂套啦,這回各路媒體可算是又逮着了大新聞,各小報的頭條都刊登了西街派出所兩位正副所長爭風吃醋,打架斗毆的事件,並配有大幅照片及事件的系統分析、社會影響、歷史相關、教育意義等等等等,由此引發的花邊新聞,稀奇故事,更是不勝枚舉。

  這件事情的出現,卻使日報社的編輯和總編都頭疼不已,編輯部召開緊急會議研究這一事件究竟該如何報導才合適,總編戴着眼鏡,端着茶杯,穩穩噹噹地坐在會議室中央正位,他背後的牆上掛着報社老社長退休時的題詞牌匾,上書四個明晃晃金燦燦的大字:實事求是。下面長條會議桌側,編輯們一個個象封建日本的家臣一樣低頭耷腦地坐在兩廂。

  總編向兩邊掃視一眼,放下茶杯,面色凝重地道:“西街派出所兩位所長的事大家想必都知道了,本來,咱們公安隊伍中大多數都是好的,像他們這樣的敗類是少數,可是俗話講‘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這件事由於事關公安部門形像問題,需要謹慎地處理,雖然現在社會上都知道了,但是咱們可不能推波助瀾,使老百姓對政府部門和公安機關產生不信任感,我想,還是低調一些比較好,這麼大的事,咱們又不能不做些什麼報導,大家有什麼好的想法,不妨說出來,咱們大家共同參詳。”

  眾編輯面面相覷,誰都知道這件事非同小可,若是發出文章不對政府部門的脾氣,或是沖了公安部門的肺管子,自己以後就別想在報界再混下去了,甚至以後想找個飯碗都成問題,所以大家都心照不宣,沉默不語。

  總編一見這些編輯不言語,心中火更大了,想:“你們不說話,無非是想讓我拍板定案,到時文章發得不好了,責任也在我這兒,你們倒會明哲保身。”他瞄了一眼副總編,心想:“這老小子也不說話,想是盼着我出事,他好當總編哩!不行,我得讓他說。”便問副總編:“老吳,有什麼意見啊?拿出來說說嘛。”

  副總編老吳滑得要命,微微一笑道:“咱們日報社,上有總編您的英明決策,下有各編輯萬眾一心,總編您指到哪里,我們就打到哪里,必然無往而不利,戰無不勝!”

  他這番話說得漂亮,卻是說了等於沒說一樣,可是他也算是發表了意見,總編憋上一口氣,不再理他,轉向眾編輯道:“俗話說,‘養兵千日,用在一時’,平日里大夥報導企業家風采呀、農民致富呀什麼的,都是你爭我搶,生怕落後于人,少了獎金。如今怎麼都變成啞巴了?”

  氣氛正沉悶得要命,不知誰喊了聲:“小馬回來了!”

  眾編輯都向門口望去,只見一個女人走了進來,正是日報社的王牌攝影記者馬春麗,只見她意氣風發地走到總編面前,從精緻的小皮包里掏出一張照片和一沓稿紙,笑呵呵地遞給總編。

  總編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照片,那上面是一個戴着眼鏡的男人拿着相機,揮着手張着嘴象是喊着什麼,使勁地往人群里鑽,那男人正是自以為搶到了頭條而興奮不已的那個高度近視的男記者楊偉。總編並不認識他,也不知道馬春麗是什麼意思,於是抬頭看着馬春麗。馬春麗笑道:“您看看稿子。”

  總編依言看去,才看了幾行,眼睛立刻就像電燈泡兒加上了二百五十伏的電壓,刷地一亮,他興奮地擊桌笑道:“就是它了!”

  第二天日報的頭條,登出了那個男記者舉着相機揮手大叫的大幅照片,大黑標題是:記者當街大叫三陪洗頭妹,小報工作人員素質令人堪懮。

  本報訊,昨日我市西街上,一名男性當街高喊:“我是記者,三陪洗頭妹在哪里?三陪洗頭妹在哪里?”本報記者正好路過,拍下了這一奇聞,據悉,該男性記者隸屬於本市某小報社,像這樣當街就敢召三陪的人也能當記者,我們對此感到震驚的同時,也深切地感受到我市報界的混亂不堪,我們不禁要問,從業人員的素質如此低下,那些小報上刊登的消息的可信程度又有幾分呢……”然後又列舉分析了一些報社為追求轟動效應,使得底下某些記者為搶頭條,生活壓力極大,精神混亂,絕望自殺等等等等的例子,最後又扯到弗洛伊德和尼採休謨叔本華,還有挺槍自殺的海明威,一些不相干的東西也摻了進來。

  這篇報導洋洋灑灑數萬字之多,卻對西街兩名派出所所長的事隻字未提,好像那麼多人圍觀看的就是這個‘要召三陪’的男記者。

  不管怎麼說,這回馬春麗可算是名利雙收,既幫了總編,得到器重,又得了不菲的稿費和報社發的特別獎金。

  我們的主人公于江放學回家,只見街邊長椅上兩個老頭拿着報紙談得正高興,一個老頭說道:“你看,還是咱們國家的日報社正規,看人家那報導,多詳實啊,那小報上說的東西可真不能信,你說那堂堂的派出所所長,能為了爭風吃醋打架?真是笑話!”

  另一個老頭兒說道:“可不,邪不勝正啊,雖然有人說‘假話傳了一千遍就會變成真的’,可是謠言還是早晚有一天會被壓下去的,真相必將展示在人民的面前!”

  于江湊過來,看到報紙上那男記者的照片,高興地想:“看起來,他終於如願以償地搶到頭條了。”@(http://www.dajiyu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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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這是一部長篇兒童諷刺小說。
  • 翠綠的樹枝樹葉在微風中輕輕搖擺,和煦的陽光透過明亮的玻璃窗照進教室里,偶爾還聽得到窗下一兩聲蛐蛐兒的輕叫,象清晨送牛奶阿姨的笛聲。
  • 已經到了上午第三節課的時候,陽光把一切都照得發白刺眼,一圈兒刷着‘團結緊張,嚴肅活潑’大紅字的圍牆里邊,兩溜半新不舊的紅磚瓦房正無精打采地蹲在綠蔭之下。瓦房前有幾處花壇,花壇鐵欄杆的油漆脫落了大半,而且花壇裡面根本沒長着花兒,連根草也沒有,通常只有教委領導們來視察時,那些花呀、草呀的才會在一夜之間奇跡般地冒出來。
  • 一天一天的課好像是架在宇宙空間中無限向前延伸的鐵軌,永遠沒有到站的時候。于江面無表情地走進教室,到自己的座位坐下,等着老師的到來。
  • “真是的,活在這個時代真是不幸。”說話的傢伙叫呂丹陽,按一個普通男孩子的標準來看,他的頭髮多少顯得有點兒長,而且隨着風的吹動,他的發絲飄起來,頭皮屑像雪花兒一樣飛散在空中,就像彗星尾巴後那些白色的散碎銀光。
  • 平常的好日子總是很容易度過的,看無聊的電影也總比考試要好得多,對於有的學生來說,期末考試就像舊社會的窮佃戶在年底時向地主家交租子一樣。還好我們的主人公于江從沒在乎過這種事,因為他知道,無論怎麼愁眉苦臉也改變不了自己倒數第一的命運,與其那樣,還不如輕輕鬆松地面對它。
  • 難熬的期末考試過後,終於迎來了暑假,可是我們的小學生們依然不得安寧,還要被安排來護校。
  • “護校護過了,作業寫完了,真正輕鬆的時刻終於到來嘍!”于江合上作業本,高興地跑出去找石小明,準備大玩一場。
  • 金美笑想趁着放暑假的機會,跟我們的主人公于江聯絡聯絡感情,便拉着于江四處逛商店,游大街,這不,現在他們正在‘帝豪商場’里挑衣服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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