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誅殺逆君(1)
月落日升,日升月落。
皇甫再醒來之時,已過了一日一夜。飢腸轆轆,見了烤雞燒酒,二話不說,立時饕餮一番。吃飽喝足,方才有了氣力,定睛再看,黑衣人倚靠大石之上,錦帕擦著湛盧劍,甚是寶貝。
「喂,報上你的大名,孤回京之後,也好論功行賞。」皇甫喝道。黑衣人充耳不聞,逕自拭劍。皇甫不耐,提步離去,突然,湛盧劍立於洞口,熠熠生輝。皇甫不耐道:「你敢威脅孤,豈知罪誅九族!」
「你已不是國君了。」黑衣人走近,塞給皇甫一個布包,道:「這才是該你穿的衣服。」說罷,提起寶劍,走出山洞。夜色寧謐,秋風陣陣,朗月當空,飲酒於前。皇甫將布包丟在地上,大步而出,黑衣人不再攔阻。走至山腰,四周陰森,夜梟悽厲,皇甫裹衣速行,忽聞背後腳步聲響,回身視之,空空如也。心下奇怪,轉身之際,忽地當頭一棒,登時倒地不醒。
額頭生痛,鼻子烈烈如火,皇甫皺眉起身,還是方才山洞,黑衣人倚石試劍。「你是何人,竟敢傷孤!」黑衣人不答話。「大膽奴才,竟敢綁架孤!」皇甫氣急,抄起火堆一截木頭,砸向黑衣人,登時山洞一片光火,黑衣人一躍而起,身法靈捷,避開火把,抱臂立於洞口。皇甫正欲趁機逃跑,見其人在此,忽地一驚,喝道:「刁民看招!」說罷,起手攻擊,不過三招,便教黑衣人撂在地上,灰頭土臉,勉力爬起,喝道:「孤要抄你九族!抄你九族!」
黑衣人眼神一凜,捉眼不及間,已至皇甫身後。皇甫大驚,轉身之時,又是布包:「換上布衣,也好跑路,莫連累我。」說罷,走至火堆一旁,添枝加柴。
「你究竟是何人?」皇甫喝道。
「景陽派來保護你的人。」黑衣人道。
皇甫訝異:「休要騙孤,可知欺君之罪。景陽早已死了。」
「噢?」黑衣人眼神一凜,道:「那日摘星閣上,破你玄蠱心毒之人,難道是鬼?」
「哼!」皇甫憤然一怒,登時噴出一口血來,倒地不醒。
「休要裝模作樣,速速換裝。」黑衣人道。皇甫直挺挺倒在地上,一動不動。「本大爺高興了,或許可以帶你去見景陽。」黑衣人揶揄道。皇甫依舊一動不動,黑衣人道:「你不是恨其入骨的麼?現下聖林宗已毀,若無我帶路,你這輩子恐怕都見不到景陽。」皇甫依舊一動不動,毫無聲息。
「唉,真是麻煩的人。」黑衣人起身,走至皇甫身邊,起腳踢了踢,皇甫身形一顫。「看來是不見棺材不落淚。」登時手握劍柄,削掉皇甫一縷頭髮。頭頂勁風划過,皇甫依舊不動,宛若死狀。黑衣人眉心一皺,跪地探脈,脈象孱弱,若有似無。黑衣人暗叫一聲「不好」,扶其起身,正欲運功,忽覺腰間遭人一點,立時動彈不得。
「哼。」皇甫抹掉嘴角血漬,道:「大膽奴才,竟敢威脅孤。」轉身欲走,忽地停步,回身道:「先來看看你的真面目。」說話間,起手欲摘面具,豈料黑衣人身形陡轉,面具甫離面又罩上,隨即雙掌一翻,扯住皇甫一臂,反手扣下——面朝黃土背朝天,皇甫掙扎無用,雙臂吃痛欲斷,忽聽黑衣人道:「我便在此殺你,以謝天下!」說話間,手掌凝起十成功力,重擊於背。皇甫登時嘔出一口血,倒地不省人事。
不知過了多久,再次醒來時,布衣加身,馬車霍霍,皇甫手腳皆遭綁縛,登時心神大怒。轉而半個時辰已過,車簾掀開,日光耀眼:「下來!」
「大膽奴才,竟敢屢次羞辱於孤……」話音未落,立時被人揪住衣領下車。劍光一閃,腳上繩子已斷。「走!」背後推搡一把,皇甫腳步踉蹌,險些跌倒,搖晃著身形:「休動手,孤會走!」
「一碟饅頭,兩碟牛肉。」黑衣人道,店家上菜,見皇甫若此,道:「哎呦,大白天的,可咋還綁手綁腳的?」
黑衣人拿起饅頭,抄起筷子,道:「這個人整日瘋言瘋語,目中無人,恐出手傷人,因此綁住。」
「哎呦,原來如此。」嚇得小二趕忙離去。
皇甫道:「解開,讓孤用膳!」黑衣人充耳不聞,逕自喝茶吃肉。「大膽奴才!來人,與我拿下!」
山野茶店,人煙清冷,聞其口出狂語,皆側目視之。
聲威奏效,皇甫對眾人喝道:「來人!與孤拿下此人!」話音落地,激起鬨堂大笑,店小二道:「果然是瘋言瘋語,王上老爺京城裡坐得好好,怎會是你……哈哈……」皇甫面紅耳赤,喝道:「便是此等反賊,陷孤於此。爾等將其拿下,孤重重有賞!」此言一出,眾人鬨笑更甚,前仰後合。
「孤是國君!孤是國君!孤……」話音未落,忽地被人按倒在地,抬頭視之,正是黑衣人,眼前人聲慌亂,驚叫逃命。
「走!」黑衣人抓住皇甫,立桌為板,擋住來箭,撤往屋後。突然,屋頂掀翻,躍出十數人,皆手持兵器,奇形怪狀:「皇甫亦節,納命來!」為首一人喝道,左臂強弩射出,箭頭抹毒,熒熒綠色。黑衣人持劍擋格,皇甫揚手道:「孤亦可戰!」黑衣人置之不理,躍身戰團之間,出劍抵擋。
為首之人見遇強敵,跳出戰團,取出一支竹笛,嗖忽一吹,毒箭迅如閃電,捉眼不及間,向著皇甫而去。皇甫大驚之際,踢起木桌擋格,毒箭釘於桌上,豈料尤有暗芯,衝破木桌,襲向皇甫,劍光一閃,毒芯箭落地。
「侯門。」黑衣人脫口道。
皇甫暗中取布,包了毒芯,藏於衣內。
便在此時,一眾屍身盡皆爆炸,白煙過處,腐蝕成湯。黑衣人捉住皇甫,撂上馬背,奪命而去。奔行數裡,終於到得一片空曠之地。皇甫甫得安息,歹計又生,一掌正欲襲擊,豈料黑衣人早有防備,不知哪裡變出來的繩子。皇甫「啊呀」一聲,竟從馬背上掉落在地,眼見黑衣人飛馳而去,手上繩索一牽,登時不由自主,於馬蹄黃沙之後,發足奔騰。
半個時辰已過,到得山林之間。樹木鬱鬱蔥蔥,倒是藏身之所。黑衣人下馬,回身視之,只見皇甫倒落草叢之中,灰頭土臉,風塵僕僕,一如像滾泥潭。心下暢快,丟過一只水袋,皇甫急飲之,盥面洗塵。怒眼看向黑衣人,只見其拿出酒葫蘆,飲了幾口,牽馬入山洞。皇甫手上繫著繩子,只得跟從。刀起繩斷,黑衣人道:「一路奔波,想來你也無氣力逃跑。」
「好個歹毒心腸!」皇甫恨道,自己解開繩子,手腕已被勒得青紫一片。
「呵。」黑衣人輕笑一聲,道:「不及你萬分之一。出去,割草餵馬。」
「孤乃萬金……」皇甫話未說完,便教黑衣人提著出洞,扔下一把小刀:「割草!」
「放開孤!」皇甫抖抖肩膀,黑衣人鬆手,坐於一塊大石之上。
「哼!」皇甫憤恨不已,捉起小刀,開始割草,心潮澎湃難寧。餘光瞥見,黑衣人正用紗布包紮左臂,顯然受傷。「想來是方才交戰之時……呵, 如此豈非逃跑的大好良機?」歡喜之際,忽聽一聲驚呼,順眼望去,只見一隻野兔飛出三米多遠,撞在樹上方停。定睛一看,兔身嵌著一顆石子。
「嗯,多打幾隻,晚上加餐。」黑衣人玩著手中石子,再找目標。
皇甫心下一凜,落下一滴冷汗。
轉眼日落,篝火彤彤,烤著兩隻野兔,黑衣人靠於山石之上,一手枕頭,一手撥弄柴火,甚是愜意。馬兒頭下,青草堆了二尺高,皇甫悄聲道:「你這匹馬,竟讓孤親自割草餵食……」說話間攏著青草堆,馬兒不以為意,低頭饕餮。
「可以吃了。」黑衣人挑起一隻烤野兔,皇甫坐於火堆旁邊,挑起另一隻,道:「你叫什麼名字?」
黑衣人道:「黑衣。」
「呵。」皇甫冷笑一聲,道:「你到底與孤有什麼深仇大恨。」
「嗯?」黑衣眼神一凜,皇甫道:「若實情如你所言,大可將我擒拿,去見景陽。何故三番五次,羞辱於孤?」
黑衣右手一鬆,烤兔樹枝落在地上,手按劍柄,陰沉道:「爾與我有殺父之仇,今不殺你,全看景陽面子。」
「哈!」皇甫朗聲一笑,道:「摘下面具,讓孤看清到底何人?」
黑衣嘆了口氣,拿起野兔,道:「再過三日,便交你與景陽,從此分道揚鑣。有道是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此生此世,最好不見!」說罷,扯下兔腿,塞進嘴裡。
皇甫亦用膳,隨後各自安寢,一夜無話。
蒞日,黑衣猛然睜眼,天已大亮,心下不妙,立時躍起,眼見皇甫就火溫著兔肉,怔了一怔。「放心,你不計前嫌,屢次相救於孤。大敵當前,孤豈可獨自逃跑。」皇甫扔過一串兔肉,黑衣接住。
「快吃吧!好趕路!」皇甫說罷,走至馬前餵青草。
「此人今日十分古怪,不知葫蘆裡賣的什麼藥。」黑衣暗自凝眉,眼不離人,口中嚼著兔肉。突然,眼前一黑,不省人事。皇甫撂下手中青草,牽馬走近:「哼!竟敢輕慢於孤!」念在救命兩次,只賞了兩腳,上馬離去。奔至山下,方才想起自己一時著急,忘記揭開其人面目。轉念之間,想來不是什麼重要之人,遂打馬揚鞭,速速回轉王城。
翻過兩個山頭,日頭正盛,皇甫下馬歇息。未及落地,忽然周遭被人團團圍住。一人手持畫像,道:「他便是逆君,上!」眾人一哄而上。皇甫伸手,奪得一把大刀。雖是人數眾多,但皆是嘍羅,不足為懼。皇甫招架之間,遊刃有餘。「嗖——」一聲響箭升空,人數愈漸增多。皇甫眉心一皺,揮刀開路。突然,衣衫刮破,漸露血跡,皇甫心神一怒,喝道:「誰人暗箭傷人!」
「正是在下!」迎面走出一人,威風凜凜,正是刀器:「逆君,納命!」說話間,手中飛刀舞成旋風,快風利刃,直取皇甫。皇甫雖未身經百戰,到底勤加習武,加之禍王心毒附贈武功,數招之內,竟未落下風。
戰團分開,皇甫、刀器於嘍羅呼喝之間,各自蘊藏內力,以便再攻。便在此時,刀器身邊,又落下兩人,正是慕容楓與江英:「擒捉此人,交予大寨主處置!」
「好大口氣!有本事報上名來,待孤回返王庭,抄你九族!」皇甫喝道。
此言一出,三人哈哈大笑。刀器喝道:「庸君!送你上西天!」說話間,三人對一人,皇甫漸趨下風。再次脫出戰團,身上已有數處掛彩。江英扛著大刀,蔑笑道:「休要掙扎了,速速受死罷!」
「休想!」皇甫怒然一喝,運功暫壓傷勢。江英舉刀再攻之際,忽聞一聲長嘯:「江幫主,手下留情!」中央落下一個小童,頭挽雙髻,身配長劍。四人見之,皆是一愣。
小童自報家門:「我乃劍聖山莊,奉茶童子小松,持劍聖手信,留皇甫亦節一命。」說話間,亮出劍聖山莊雲紋銀令。刀器見狀,道:「既是劍聖發話,饒爾不死。」說罷收刀,眾人隨其離去,小童翻身不見。
皇甫持劍拄地,甫經激戰,身形搖晃,腳步踉蹌,山間找到受驚逃跑之馬,勉力爬上,回轉王城。
再說黑衣人被皇甫下藥暈倒,甫有知覺,服下一顆還魂丹,自行運功調息,方解侯門之毒。知曉皇甫不見,一日之間,不知行往何處,憂心如焚,回至一處山脈,尋到景陽、風軒逸,報之實情。
「皇甫亦節死性不改,下毒害我,現下已不知所蹤。」黑衣道。
「什麼!」景陽、風軒逸皆驚。
景陽道:「還請劍聖,令鳳榜之人,速尋之。」
「也好。」風軒逸暫行離開。
景陽見黑衣手纏繃帶,道:「時局艱險,你辛苦了。」
黑衣道:「吾不辛苦,倒是惱怒萬分。」
「呵。」景陽輕笑一聲,道:「當初誰人曾言『解鈴還需繫鈴人,自造罪業自己擔』。信誓旦旦,毛遂自薦,言保皇甫萬無一失。」
黑衣人道:「豈料王位已失,落魄至今,仍死性不改,荼毒旁人!」
「呵!」景陽道,「如此令人頭疼之人,也只有你能可安撫。」說話間,拱手道:「天下萬民性命繫於你手,重任壓肩,重任壓肩哪!」
黑衣悻悻道:「可有一味藥,一碗下去,便治好其症,一如常人?」
「哈!」景陽撿了個樂。
風軒逸去爾復返,道:「刀掌門回轉,言看見皇甫向王城方向而去。」
「他去王城作甚?」黑衣不解。
「糟了!」景陽皺眉道,黑衣恍然,道:「真是不怕死,自投羅網。」說罷,飛身離開。「皇甫一人身系萬人性命,先生,不如你我也前往助力!」風軒逸欲走之際,忽見景陽攔路道:「我等另有去處。」
「哪裡?」風軒逸不解。
景陽道:「京郊香山。」(待續)
點閱【天地清明引】系列文章。
責任編輯:楊麗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