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www.epochtimes.com)
【大紀元12月4日訊】79 “你還活著﹗”
兒子在畫室工作有個搭檔﹐是一個比我兒子大兩歲的青年﹐名叫孫小明。此人長得人高碼大﹐體格健壯﹐濃眉大眼﹐一副十分憨厚的樣子。我總覺得這相貌有些面熟﹐可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在什麼地方看見過。兒子說﹐世界上相貌相同的人不稀奇﹐沒有必要苦思冥想。我發現這孫小明雖然血氣方剛﹐但性格卻很和善。在我家新望面前總顯出順從的樣子﹐叫干啥就干啥﹐從來沒有異議。每每在牆上畫廣告時﹐扛梯子﹐搬凳子這類力氣活都是他干﹐新望給他的工錢總是從優的。
孫小明是山東人﹐他來澳洲也已十年了﹐已經結婚﹐不久前又有了兒子﹐他一方面很高興﹐另方面又覺得小家庭中多了一個小孩子也有些煩。現在見我們來了﹐可以照料一些家務﹐他也積極為自己的父母辦探親手續﹐接老人家來澳洲安度晚年﹐同時又可以為他照料一些家務。
小明的父母很快就來到墨爾本。那天小明請了假為父母安頓住處﹐新望也去幫了忙﹐回來說小明的父親是個志願軍傷員﹐下肢癱瘓。小明媽的身子骨倒挺硬朗。我和杜娟都很興奮﹐很想去會會這兩位“老鄉”﹐兒子說﹐要等幾天﹐等他們消除了旅途的疲勞以後再去。
一個星期後﹐孫小明卻奉父母之命﹐邀請我們去他家﹐說他父母要招待我們。因為新望照顧了他們的兒子﹐他們表示感謝。於是我和杜娟就歡歡喜喜地乘坐小明的車去了。小明媽到大門口迎接我們。
這是一位白髮蒼蒼的老婦人﹐但從她的爽朗笑聲和舉止自如的動作可以看出她是個很健壯的人。她殷切地伸手將杜娟攙出汽車﹐一邊說﹕“不料在外國能見到家鄉人﹐真不容易﹐快請進屋﹗”
進了屋﹐還未落坐﹐女主人又說﹕“一來到這裡就聽小明講你家新望待他如何好﹐如何指導他的工作﹐還給了他那麼多的工資。我就說﹕人家待你好﹐你可要好好干﹐咱干什麼都得對得起人。他爸爸就說﹕得趕快請你們二為老人吃晚飯﹐表表心意﹐所以……”
杜娟忙打斷說﹕“快別這樣說﹐老嫂子﹐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他們兩個小青年相處得好﹐相互幫助﹐咱就放心了﹐用不著請客﹐往後日子還長著呢。小明爸爸呢﹖”
“唔﹐老孫有個習慣﹐飯後還要出去散步﹐這會兒還在外邊呢。”
“好啊﹐飯後百步走﹐活到九十九﹐這是長壽的秘訣。”杜娟哈哈地笑道。
“可我爸爸都不是‘走’的﹐”小明插嘴說﹐“他是‘滾’出去的。”杜娟吃一驚﹐忙親切地責備說﹕“小明怎麼可以這樣說父親﹖”
“他爸爸是坐輪椅的。”小明媽解釋說﹐又對兒子說﹕“剛才發現小毛頭又拉肚子了﹐你也去看看吧。”小明領命而去。
“那﹐小明爸爸的腿不方便﹖”杜娟關切地問。
“是的﹐下肢癱瘓﹐兩條腿都折了。”女主人說到這裡長嘆了一口氣。”
“哎呀﹐聽說小明爸爸是志願軍﹐想必是在戰場上光榮受傷﹐應該是特等殘廢吧﹖”杜娟又問。
女主人一擺手﹕“啥特等殘廢﹗這窩囊透了﹗天下奇冤﹗”
“哎呀﹐這是咋回事﹖”
“這事說來話長﹐”女主人回憶說﹐“俺老孫不是個好事的﹐他從小參軍一向作戰勇敢﹐立過不少戰功。全國解放時﹐他已是個營教導員。五零年趕上朝鮮戰爭時﹐升為團政委﹐帶了一團兵跨過鴨綠江﹐在七次戰役中﹐他都帶領士兵猛打猛沖取得了不少戰果。可是到後來﹐由于後勤部工作沒跟上﹐他這個團在一次戰鬥中彈儘糧絕﹐天又冷﹐人都凍殭了。就在這呼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情況下﹐敵人沖上來﹐把他們達五百多名沒有犧牲的指戰員統統俘虜了。
“唉﹐真可惜﹗”杜娟感嘆道﹐“這應該說是天災人禍造成的。在俘虜營裡的日子可不好過。”
“俺老孫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做了俘虜也沒有停止戰鬥﹐他組織俘虜們進行地下鬥爭﹐隨時隨地搞破壞活動。敵人叫他們修路﹐他們就把地基掏空﹐敵人叫他們種菜﹐他們就拔菜苗﹐敵人叫他們搬運戰爭物資﹐他們就儘量把貨物往海裡扔。他們還同朝鮮勞動黨的地下組織取得聯係﹐經常向外邊傳出情報。他們還做了一次驚天動地的事情﹕有一次聯合國軍的俘虜營營長前來視察﹐站在大鐵柵門外邊和門內的志願軍戰俘講話。俺老孫冷不妨的把鐵門一推﹐順手抓住那個准將營長﹐把他拖進門內﹐又立刻把門關上﹐這樣就把那個營長俘虜了。門外的美國兵干瞪眼﹐不敢妄動﹐因為他們的營長捏在了我們的手中。接下來就進行談判﹐要營長答應改善俘虜的待遇﹐減輕勞動強度﹐不准虐待俘虜等等。那個營長完全像個膿包﹐他什麼條件都答應﹐只求饒他一命。既然答應了條件﹐當然把他放了。可放了以後﹐他馬上進行報復﹐把坦克開進來﹐用機槍掃射。他們抓住了老孫﹐為了讓老孫吃苦頭而沒有槍斃﹐卻挖掉他的一只眼﹐割掉一個耳朵﹐又打折了一條腿。就這樣讓他半死不活地躺在那裡活受罪﹐多虧同志們的友愛互助照顧他﹐終于熬到停戰﹐他被第一批遣返回國。在三八線上交換戰俘時﹐那場面感天動地﹐我們的戰俘是高唱著戰歌﹐高呼著口號回到自己的陣地的。有的戰俘是用擔架抬回來的﹐老孫就是抬回來的。他一見到親人﹐馬上就從腰間扯出一面五星紅旗﹐那是他在敵營裡偷偷縫制的。在場的人無不痛哭失聲。可是﹐唉……”女主人說到這裡深深嘆了一口氣﹐放低了聲音﹕“回到大後方﹐所有這些戰俘都被隔離起來﹐要逐個審查。老孫是個又瞎又聾又瘸的廢物﹐不用審查就直接遣送原籍﹐好接受群眾監督。”
“真是豈有此理﹗”我忍不住叫起來﹐“得和他們說理呀﹐問他們為何這樣干﹖”
“對﹐俺老孫問過了﹐回答是﹕你們叛國投敵﹐沒槍斃就已經夠寬大的了。你還要怎樣﹖”
“那些鬥爭﹐那些地下活動……”杜娟說。
女主人又一擺手﹕“啥鬥爭﹑活動﹗人家要證明﹐誰能證明﹖俘虜之間不可互相作證﹐說那是互相包庇。報紙上的報道也不是力證﹐說那是記者說大話騙人的。”
我氣急敗壞地一捶大腿﹕“簡直沒有天理了﹗太讓人寒心了﹗”
女主人冷笑了﹐用緩和的語調說﹕“俺老孫真是個厚道人﹐他什麼也不爭﹐也不論﹐只說﹐咱所干的一切都是響應毛主席的號召﹐咱無論在什麼地方都沒有做過對不起毛主席的事﹐咱問心無愧就行了。不能打仗了﹐送回家來也好嘛。眼下國家還有困難﹐咱也要分擔一些困難。’他這樣說﹐也確實是這樣想的。”
“你的這位老孫啊﹐他老實過頭了﹗”杜娟說﹐“像他這樣的英雄事跡應該展覽出來﹐讓全國人民學習﹗”
女主人笑了﹕“可不知咋的﹐真的展覽了呢。在紀念朝鮮停戰十周年時﹐俺那城裡辦了一個展覽會﹐把老孫的事跡展覽出來了﹐說他是英勇犧牲的。老孫一聽說﹐就拄著雙拐前去看個究竟。進了展廳﹐只聽見那個解說員小姑娘象唱歌一樣地大聲介紹說﹕‘這位孫政委﹐在朝鮮屢力戰功﹐在最後一次戰鬥中因寡不敵眾﹐在敵人沖上來的時候﹐拉響了手雷彈﹐和敵人同歸于盡。大家看﹐這枚勛章是金日成親自頒發的……’老孫聽到這裡氣炸了﹐他用一根枴杖指著解說員的鼻子吼道﹕‘你在撒謊﹐騙人﹗孫政委就是我﹐我就是孫政委﹗我沒有死﹐我是被俘的﹐可我老孫在敵人鼻子底下也沒有停止戰鬥。可回國後卻被開除軍籍黨籍﹐沒想到你們卻又在用我們的名字招搖撞騙﹗’說著﹐他舉起拐杖﹐橫掃一番﹐把那些展覽品砸個稀裡嘩啦。全場人都驚呆了﹐執勤警察立刻圍上來﹐只一推﹐就把一條腿的老孫推倒在地﹐拖拖拉拉把他弄到外面﹐痛打一頓﹐說他是破壞革命宣傳的壞分子﹐如果再鬧下去就把他送去瘋人院﹗”
“啊﹐原來是這麼回事﹗”我想起在醫院裡聽病友劉裕民講的故事。“後來呢﹖”
“後來﹐文化大革命一開始﹐搞了個‘抓叛徒’運動﹐一群紅衛兵氣勢洶洶地沖到我家硬是把老孫拖了出去﹐說他叛國投敵﹐吊起來打。最後終于保下了一條命﹐這也算是萬幸了。經過這些反反復復的折騰﹐我們的心冷了﹐孩子都長大了﹐老孫對孩子說﹕‘你長大千萬別當解放軍。隨便找個工作弄碗飯吃就行了﹐也別談什麼雄心壯志了。’後來來了個‘出國熱’﹐老孫便讓小明出來了。這又碰上一個好人新望。”接下來又誇獎新望怎樣仗義﹐怎樣照顧朋友。隨後話題一轉﹕“聽小明講﹐這位大兄弟也參過軍﹐眼睛是怎麼壞的﹖”
“唉﹐提起我們老駱也是一言難盡﹐”杜娟說﹐“他十七歲從台灣跑回大陸參加解放軍。他父親是國民黨的高級軍官﹐他背叛反動家庭參加革命的﹐起初在二野軍大學習﹐遇上一個好指導員……”女主人這時忙打斷杜娟的話插問一句﹕“那你們是不是良村的人﹖”
這下把我們都問怔了﹕“是呀﹐你怎麼知道﹖”
“哎呀﹐你不就是駱駝嗎﹗我的小駝兒﹗”她這是站起來﹐一下子摟住我的肩膀﹐激動地說﹕“你認不出我來了﹐我就是你的蜜姐呀﹗”
“啊﹐蜜姐﹗我的恩人﹗”我抱住了她的頭。這時門外傳來一陣車鈴聲﹐蜜姐叫了一聲﹕“老孫回來了﹗”她松了手﹐朝門外沖去﹐一面高聲喊道﹕“老孫啊﹐你猜誰來了﹖你做夢也想不到﹐是你的駱駝﹗你常常提起的那個小青年﹗”
這時我也沖了出去﹐本來就視力模糊﹐加上熱淚盈眶就更加看不清了。我不顧一切地沖上去﹐我站在輪椅前﹐使勁擦了擦眼睛﹐模糊看見我前面坐著的是一位老人。他戴著一副太陽鏡﹐面孔是看不清楚的﹐但那塞滿椅座的大塊頭仍然使我回憶起當年孫指導員的高大身影。他這時候伸出雙手﹐我一下子扑到他的懷裡﹐一時百感交集﹐卻不知說什麼才好﹐只是喃喃道﹕“老孫啊﹐孫指導員﹗我沒想到還能見到你﹗”
“是呀﹐你還活著﹐這也是我沒想到的﹗”他撫摸著我的頭頂說。
“快起來﹗進屋吧。”蜜姐命令道。
一進屋﹐蜜姐就對老孫說﹕“咱那一些事情我都對他們說了﹐最後才知道他就是駱駝﹐像他這樣的人﹐經過那麼多政治運動還能活下來﹐真不容易﹗”
“這是他的命大﹐”老孫說。“咱們在軍大相識﹐幾十年後又在澳洲重逢﹐這都是天意。”
“當初你們倆都是年青小伙子﹐”杜娟說﹐“而今卻成了啥樣了﹖”
“瞎的瞎﹐瘸的瘸。”老孫用開玩笑的語氣說﹐“可咱們的腦袋瓜都沒有壞。這是頂重要的。許多先烈都犧牲了生命﹐我們都還活著﹐這是咱們的福份。”
“什麼福份﹗”蜜姐有了異議﹐“到今天還活著的人不一樣﹐你們倆成了殘廢﹐但有的人卻都先富起來﹐成了百萬富翁﹐這世道就是不公平﹗”
“你又瞎扯了﹐”老孫反駮說﹐“別眼紅什麼百萬富翁﹐那些人除了錢﹐什麼都沒有﹐咱除了缺錢﹐什麼都不缺﹐這一輩子經歷的酸甜苦辣不都是財富嗎﹖”
老孫的調侃使談話的氣氛活躍起來。他很關心我的眼睛﹐於是話題又轉到了文化大革命﹐說到紅衛兵抓叛徒一節﹐我問﹕“他們怎麼不進行調查呢﹖毛主席一再指示要重視調查研究﹐不要輕信口供。”
“怎麼不進行調查呀﹐他們進行了﹐”老孫說﹐“不知他們怎麼找到了單權這個人﹐單權寫了個檢舉材料﹐說我在軍大當指導員時就包庇一個國民黨反動軍官的少爺﹐就是指的你呀﹐反而給我增加了罪名。”
“嗨﹐單權這傢伙在運動中也陷害了我﹐”我簡單地述說了一些情況﹐最後告訴老孫﹐我離休時﹐單權已升為副校長﹐我不明白共產黨怎麼歡喜這種人。老孫說﹕“鬥爭性強﹐六親不認﹐隨機應變﹐善于迎合上級。這些都是共產黨員必備的條件。單權就是這種人。你說他升為副校長﹐可我卻又聽說他已從商﹐開了個體育用品公司﹐干了不少偷稅漏稅以及行賄受賄的勾當﹐最後牽扯到一樁走私案被判死刑﹐又因他積極揭發別人立了功﹐減為死緩。”
“這叫惡有惡報﹐”杜娟說﹐“這是天意。”
“所以我剛才說過﹐那種爆發戶﹐除了錢﹐什麼都沒有﹐那是危險的﹐咱們除了錢﹐什麼都有﹐主要是保持了清醒的頭腦。”
“自己已經殘廢成這樣﹐還說什麼都有﹗”蜜姐嘲笑自己的丈夫。
“殘廢又咋啦﹖我缺一條腿﹐不還有一條嗎﹖腿沒有了可以坐輪椅﹐實現了機械化。駱駝﹐你也別為看不清而煩惱。眼不見為淨﹐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不看也落個素淨﹐不是壞事。總之﹐樂觀些。”
“是﹐指導員﹐我聽你的﹗”我歡樂地調侃說。
“你說錯了﹗”杜娟糾正我﹐“老孫已經升為團政委了﹗”
“是﹐孫政委﹗”我又喊了一聲。
老孫卻不以為然﹐“我還是喜歡做指導員﹐那時我很快活。可當了政委以後卻做了俘虜﹗以及後來引起一連串的不快﹗”
“可是到了最後的最後﹐也就是到今天﹐咱們在這裡重聚﹐仍是快樂的。”我說。
這時門外傳來汽車的嘈雜聲。
“他們回來了。”蜜姐說﹐指小明夫婦為兒子看病回來了。
“好呀﹐咱們可以馬上出發﹐到唐人街飲茶了﹗”老孫歡快地說﹐“駱駝﹐今兒個我這指導員請你吃茶。”
大家都笑起來﹐整個房間充滿了歡樂的氣氛。
本書獲作者授權轉載,欲購者請聯系澳洲羅小姐:[email protected](http://www.dajiyu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