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蕭園遺孤(4)
終至正堂,便另有喜娘前來,將一條紅繡球帶,一端交給玉林,一端交給笑笑。堂外鞭炮齊鳴,人頭攢動;堂內亦人滿為患,一眾閒人皆在看熱鬧。一對新人,行至納蘭庭芳與白門柳面前,三拜禮成。
「起來吧。」笑笑聽聞白門柳聲音,登時心頭激動,眼眶含淚,但要舉手掀開蓋頭,卻被眼尖的慕容玉林一把按住。
「禮成,送入洞房。」司儀道畢,玉林便扶著笑笑進入內堂,其間笑笑數次回頭,慕容玉林眼疾手快,又將她拉回來。
眾人看完熱鬧,便都進入院中,一邊賞月,一邊吃喝起來。
納蘭庭芳道:「既有歸安之意,不知為何今日只有白大寨主一人前來?」
白門柳道:「王爺曾言,代表義軍者唯白門柳一人,白某既來,便是說話算數。只是這廳內嘈雜,可否換個安靜所在,商談要事。」
納蘭庭芳皺眉細思一陣,拍手道:「也好。」說罷,便命士兵準備,二人換至府內書房,眾兵士齊出,獨留納蘭和白門柳。納蘭庭芳斟酒兩杯,二人一飲而盡。院中隱隱人聲嘈雜,房內靜靜獨有二人,白門柳便伺時機,以待擒王。
府內另有一室,也是二人,卻絕非靜靜。玉林攜夫人入洞房,誰知笑笑還未落座,便一把扯下蓋頭,向慕容一扔。玉林正在關門,忽然後腦被蓋頭上的銅鈴敲中,好不疼也,伸手揉揉,轉身揶揄道:「好啊,你竟敢謀殺親夫?」
「哼。但要將你千刀萬剮,方解我心頭之恨。」笑笑怒道,遂順手從頭上拔下一支簪子,權當作飛刀,甩手而出,向慕容玉林而去。玉林閃身避過:「準頭太差,沒打著。」笑笑不服氣,又拔下一支,飛將過去,又被他躲過,遂更生氣,又拔下兩支,同時出手,又沒打中;情急之下,只顧出手,不一會兒,頭上簪子竟被她盡數丟完,手中再無兵器,頭上只剩一頂鳳冠,遂雙手一揮,向玉林砸去,誰知竟被他完完好好,接在手裡。
便至此時,房外有人敲門。
「誰?」玉林道。
「永延。王爺囑咐說,時辰不早,早些將息,明日還有要事。」永延道。
「回稟小王爺,我知道了。」玉林眉心一皺,永延返回正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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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林轉身,但見鄭笑笑手裡拎著個花瓶,但要砸將過來,急道:「你再打我,我就不告訴你,白門柳今日來做什麼。」
笑笑一聽,奇道:「來做什麼?」
「你先把凶器放下。」玉林道。笑笑將那花瓶立回桌上:「快說。」玉林見她上鉤,便從從容容,走到桌前坐下,道:「白門柳,他是來投降的。」說話間,斟了兩杯酒。那兩只銅酒杯用紅絲線連著,中間還繫著一個如意結。
「胡說八道,義軍斷不可能向朝廷投降。」笑笑斬釘截鐵道。
「嗯,投降不可能,詐降倒是很有可能。」玉林道。
笑笑扶著椅子坐下,心思這倒合情合理,忽而心念一轉:「朝軍已知意圖,白大哥豈不危險?」再一轉念:「為今之計,是要探問出朝軍何種陰謀,方為上策。」遂嘲笑道:「我才不信,白大哥武功蓋世,千軍萬馬如入無人之境,就憑爾等伎倆,豈能傷他分毫。」
玉林也做一個假,皺眉疑惑道:「白門柳不是來救你的嗎?如若帶上你,想必插翅也難逃了吧。」
「你……」笑笑怒然起身,忽然靈光一閃:「他這是在匡我,說出前來搭救我之人是誰。」遂又激他道:「那……你敢告訴我,你們到底排布了何種陷阱?」
「這有何難?你既是我拜堂的妻子,告訴你又有何妨?」玉林笑笑,忽而皺眉道:「但也須有個條件。」
「有話快說。」笑笑急道,心想萬一獨孤壯士突然來了,她若還沒探問出來,豈不失策。
玉林指著桌上酒杯道:「你過來,把這杯酒喝了,我就告訴你。」
「哼。」鄭笑笑走上前去,抄起酒杯仰頭一飲,誰知那慕容玉林也做同一動作,更奇的是這兩個酒杯間還牽了一條紅線。「這是啥?」笑笑道。
玉林笑笑道:「沒什麼,就是普通酒水而已。」說罷,拿過笑笑手裡的酒杯,將兩只皆揣進衣襟。「快說,到底有何陰謀?」笑笑急道。慕容玉林站起身來,邊走邊說:「既為詐降,便須留有人手,駐守蓮花峰和光明頂,白門柳身邊高手必然不多。只是沒想到,他竟敢單人赴會,這倒是讓我也好生佩服。」
「廢話少說,陷阱是啥?」笑笑再急。
玉林繞到她身後,道:「白門柳是叛軍重犯,朝廷自當備下一份大禮。一般的高手、冷兵均奈他不得,但若先有重傷,再來滿場火藥,只怕再怎樣的武功蓋世,也該灰飛煙滅了吧。」
「什……什麼?」笑笑心內一凜,遂要出手,卻不及防,被玉林搶先點了穴道:「方才永延提醒,時辰不早,你我須速離去。」說罷,揹起笑笑,出了房間,沿著小路先到後花園,再轉往後門。笑笑穴道被點,動彈不得,五內焦躁不已,化作眼淚,不住流淌。
行至花園中央,一道劍光迎面而來,玉林閃身以避。那人一身黑衣,尤宜夜行,加之身法奇特,慕容玉林不敢怠慢。兩人交手數十回合,玉林怕那人傷到背後笑笑,出手受限,門戶有漏,被那人搶到機會,重掌拍在胸口,頓時身形受創,步履不穩。那人甫得空隙,便假作攻擊,待玉林全力抵擋之際,卻一步移至他身後,單手將鄭笑笑拎起,翻牆而去。
眼見新娘被人劫走,慕容玉林情急之下,待要翻牆,忽然想起朝軍未防白門柳逃脫,在牆沿屋頂處布置下許多鐵釘,登時心急,遂往後門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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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間,府衙書房之內,只聞酒杯落地之聲,埋伏已久的一眾軍士衝入,皆手持長刀,冷刃逼命。白門柳心內訝異:「我既沒用藥,為何這個納蘭庭芳,如此輕易便被我捉住。」思索間仔細觀察那人,只見他脖子上有個細小的縫隙,頓時了然,遂一手持刀逼命,對朝軍道:「放下兵器,休怪我對王爺不客氣。」眾軍士皆面面相覷,不敢妄動。
只聽納蘭庭芳說道:「白大俠既然看出破綻,又何須再瞞。」竟自己動手,扯下面具,現出另一張臉孔——納蘭庭芳竟然是假的——白門柳大驚,捉住那人背心,向房內朝軍處一丟,遂從窗戶逃出。甫落地,一陣密集箭雨,如怒濤拍岸,貫面而來。白門柳只顧擋箭,絲毫進步不得。便在此時,一張鐵網從天而降,直落頭頂,罩住全身。鐵網上綁了許多鋼釘,白門柳頓時全身掛彩,眼前冷箭齊放,尤要取其性命。
千鈞一髮之際,只聽白門柳沉聲一喝,連人帶網,縱身一躍,箭雨撲空。猝不及防,屋頂亦覆滿鐵釘,入肉有如鑽心之痛,白門柳始料未及,重重跌下,四周迅速被朝軍團團圍住。白門柳隔網而望,只見朝軍弓箭手分為兩圈,前圈放完,後圈補上,如此連綿不絕,遂成箭雨。
「放箭。」永延厲聲道。一時間,火箭八方齊放,黑夜間宛如開出一朵巨大火花。白門柳算準時機,騰身一躍而起,置身空中,寒鐵重劍劍氣橫掃,鐵網立斷,箭火盡滅。
人,一身白衣,殷紅斑斑;眼神凜冽,心神俱怒。只見他一抬手,拔下肩上之箭,撂在地上,冷眼掃視周遭。眾朝軍見狀,竟無一敢上前。遂一個挨一個,速速退出府衙,鐵門落地反鎖,人力難開。
只聽永延命令道:「燃火。」但有一隊朝軍,四面而出。
府衙外遠處,知府夫人望著自己的家,心中好不疼惜,卻是無可奈何。身邊相公道:「終成焦土,別看了,走吧。」遂落下轎簾,轎夫啟程,很快便消失在黑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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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獨孤唯吾救了鄭笑笑,搶了一匹快馬,將她往馬背上一撂,便向城外奔去。朝軍在荷城多處設營,二人屢遭阻擋,但都突出重圍,眼見城門在望,那馬兒卻似不行了。獨孤唯吾定睛一看,原來那馬兒身重數刀,還帶著他們奔至城門,登時感佩;待要放它離去,卻見當街之處,前後左右轉出四隊人馬,將他二人圍在垓心。
一聲令下,四隊強攻。
獨孤唯吾武功高強,一人絕可脫困,但他已答應白門柳和董伏卿,定帶鄭笑笑回去,遂耐著性子同朝軍糾纏。這些兵士武功極差,卻一個一個不知死活,連番硬衝,獨孤唯吾心內好不氣惱,想來他手中所持之劍,是為有朝一日,問鼎劍道,今日卻成了宰人利器,頓時心中惱火。回頭看了一眼身後,只見鄭笑笑眉頭緊皺,一雙星眸,怒目而視。「為什麼她一動不動?」獨孤心思至此,便指尖凝氣,解了她的穴道。
笑笑終獲釋放,登時從馬上一躍而起,奪了朝軍一刀一馬,殺退一眾人馬。遂轉身對獨孤道:「壯士,速速回荷城府衙,援助白大哥。」朝軍又至,笑笑無空解釋,又陷刀林之中。雙方激戰一陣,獨孤唯吾趁隙,躍至笑笑馬上,道:「董伏卿讓我救你。」
笑笑急道:「情況有變,朝軍在府衙埋下炸藥,你快去接應白大哥,否則,後果不堪設想。」獨孤心思瞬轉,道:「你一人……」
「無礙……你快走。」笑笑話音未落,便有三個朝軍被她殺至馬下。獨孤見狀,搶馬奪路,返回荷城府衙。(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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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楊麗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