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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清明引(158) 東流水-十年生死4

圖為清 周鯤《仿古山水冊(二)冊.倣惠崇風雨歸舟》。(公有領域)

第七章 十年生死(4)

祁連叛軍再現京師,納蘭召集三將議事,一夜未得安寧。清晨,宮中侍衛通傳,言王上急召武平王與莫將軍覲見。永延、哈爾奇被攔宮門之外,僅由二人進宮面聖。

「禁曲人犯,可捉到了?」皇甫面沉如水,喝道。

莫少飛跪地叩首,道:「微臣已派人馬,四門追擊;至今未有消息回傳。」

鐸克齊看了納蘭一眼,意味深長,拱手道:「禁曲人犯皆有傷在身,行動不便,三十餘人越獄,消失無跡,必有人接應。」

納蘭拱手道:「啟稟王上,昨夜叛軍首領白門柳突襲武平王府,臣……」

「京師重地,何來叛軍!」皇甫喝道。趙庭均上前一步,道:「王上,臣徹查叛軍名冊之事,已有兩位官員,牽涉其中。」

「誰?」皇甫喝道。

趙庭均道:「一人是禮部六品文官魯丘,一人是……」瞟了納蘭一眼,拱手道:「便是兵部侍郎莫少飛。」

「安敢胡言!」納蘭喝道。

趙庭均道:「武平王容稟。日前嚴承義事敗,已被王爺處置。嚴承義性情孤傲,又掌刑部鐵腕,滿朝文武無不忌憚,未敢親近。然則,卻有一人,多邀與府中飲酒,時常大醉。」

「此人便是莫少飛了?」皇甫問道。

「正是。臣多方查訪,方知莫少飛出仕之時,乃與刑部任職,正是嚴承義手下。後調職兵部,亦是嚴承義力薦。」趙庭均道。

「王上明鑑,微臣從不知嚴承義之事,何敢欺君罔上。」莫少飛跪地叩首。

皇甫看向趙庭均:「愛卿還有何話說?」

趙庭均趨步上前,對納蘭道:「敢問王爺,圍捕嚴承義時,莫將軍可曾私放人犯?」納蘭心下一凜,下頜微揚:「你緣何知曉?」

皇甫見納蘭之態,清咳一聲,道:「庭芳,有或沒有,總歸一個答案。」

納蘭盯著趙庭均半晌,道:「沒有。」轉身拱手與皇甫:「莫將軍於嚴承義誘捕之事,大有功績,親身犯險。若非如此,嚴承義豈會行跡敗露,以死謝罪。」莫少飛聞之,心內一慟,想來自己拼盡全力,也未救得,登時胸中翻湧不息。

便在此時,孫嚴芳上殿參見。

「何事,稟。」皇甫道。

孫嚴芳看看地上之莫少飛,又看看納蘭庭芳與趙庭均,皆面色如鐵。心下皺眉,拱手道:「啟稟王上,放走人犯之同謀,已知何人。」

「噢?」皇甫眼神一凜,道:「何人呢?」

納蘭道:「定是叛軍所為。」皇甫瞪視其一眼,又對孫嚴芳道:「說。」

孫嚴芳道:「前夜劫獄之時,有一獄卒見賊匪悍勇,權且裝作暈厥。卻不想因此看見此人面貌……便、便是……」

「休要吞吐,快說。」皇甫喝道。

孫嚴芳把心一橫,道:「劫獄之人,正是莫少飛。」此言一出,眾人皆驚。納蘭盯視其人,不可置信。「可是爾所為?」鐸克齊上前問道。

莫少飛但要答話,不料納蘭勃然大怒,竟上前一步,起腳踹倒:「安敢如此!」主上見疑,莫少飛愣了一愣,忽地重新跪地,眼神悲涼:「一人做事一人當,此事卻係臣下所為。」

「你為何要這樣做呢?」皇甫緩言問之。

莫少飛眼中含淚,拱手道:「但見不公,良心難安。」

「大膽。竟敢說武平王處事不公。」孫嚴芳喝道。

皇甫袍袖一揮:「帶下去,暫壓大牢。」再看納蘭,面色如鐵,氣憤至極,想來也是不知情,喝道:「叛軍又現京師,更有屬下通敵。納蘭庭芳,孤之耐性有限,爾好自為之。」拂袖下堂而去。

納蘭但要舉步,孫嚴芳攔路:「王爺哪裡去?」

「刑部大牢。」納蘭道。

鐸克齊道:「王爺,此事牽扯武平王府,王爺還須避嫌。」納蘭冷笑一聲,道:「劫獄者乃叛軍所為,爾等錯抓人,豈非令真凶逍遙法外。」

鐸克齊道:「王爺所言極是。孫總捕,即刻貼出布告,言莫少飛事敗就死。咱們也來看看,能有多少叛軍飛蛾撲火。」

「是。」孫嚴芳道。

鐸克齊補道:「加派人手,圍緊大牢,且等叛軍自投羅網。」

「是!」孫嚴芳面現得意之色,領命而去。

皇甫退朝,歸於正殿,批閱奏摺。

胡姬奉上清茶一杯,眼見四下無人,悄聲道:「莫忘記是誰人,將你推上王位。」皇甫抬首,見是胡姬,微微一笑,道:「其人未死,孤心難安啊。」

「不日便有消息。」胡姬見朱公公回來,連忙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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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果不其然,刑部大牢四面火光,眾人如熱鍋螞蟻,方寸大亂。

「啟稟總捕,莫、莫少飛不見了。」獄卒道。孫嚴芳大怒,衝入火場一看,果然牢中已無人也。「總捕,這裡要塌了,快走。」獄卒道。孫嚴芳大罵一聲,逃離火場,臉上熏得漆黑。正遇上黑臉判官鐸克齊,不由分說,劈頭蓋臉,但是一通臭罵。

孫嚴芳氣火難消,拱手道:「微臣、微臣……」

刑部侍郎匆匆而來,附耳言皇甫急令通傳,鐸克齊驚出一身冷汗,喝道:「再敢跑了人犯,爾提頭來見。」說罷,怒氣沖沖而去。獄卒小聲兒探問:「孫、孫大人,現下牢中犯人多達上千,我等獄卒只有不足一百。牢房燒得乾淨,如何安置……只恐久則生變……」

大火沖天,嗶剝作響,孫嚴芳面映火光,形如鬼魅,冷笑道:「無有地方處置?」

「無有啊。」獄卒苦著一張臉。

孫嚴芳指了指火燒正旺處:「如何?」獄卒黑著臉,疑惑不解,忽地恍然,心下大駭:「大、大人,有些誤抓的,還未審問……」

孫嚴芳斜睨一眼,咬牙道:「那又如何?誰讓其趕上倒楣……你去!」獄卒大駭,連連擺手,孫嚴芳抽出長刀,獄卒大驚失色,退後數步,仍不免一死:「你、你、你……鬼、鬼……」

孫嚴芳抽出長刀,血濺三尺,陰陰冷笑:「不變鬼,如何做得大官?」餘下眾人皆嚇得魂不附體,失心忘形,提著一眾人犯,便往火堆裡送。求生本能,無人能從,激變將生,獄卒舉刀屠戮,可憐一眾百姓,或是人犯,或是無辜,無一倖免,盡遭殺斃,投入火堆,灰飛煙滅。

忙活整夜,孫嚴芳疲累至極,拖步歸家,推開大門,但見院中一眾僕人,跪地哭泣。

「發生何事?」孫嚴芳揪住管家領子,提起問話。

管家大駭,口齒打顫,吐出幾個字:「夫人難產,一屍兩命。」孫嚴芳大驚,衝入房中一看,心下大駭,暈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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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城郊外。

先經嚴刑拷打,再來長路奔波,莫少飛傷疲至極,落坐於地,靠樹將息。接過水壺,飲了幾口酒,方才意識清楚一些。

「多謝大俠救命之恩。」莫少飛拱手道。那人背對而立,一聲不發。莫少飛心念莫名,低頭看下手中,除卻酒壺之外,還有一瓶金瘡藥,立時敷於傷口,激痛過後,但覺清涼。扯下衣衫,稍作包紮,心道:「此人武功高強,莫不是風大俠?王爺曾言白門柳未死,挑釁武平王府。」再觀手中之藥,想來是江湖人防身之用,立時拱手道:「既已救在下,為何不現真身?風大俠乃當世劍聖,該當行事磊落。」

話音一落,其人轉過身來,緩緩摘下面罩。莫少飛大驚:「王、王爺……您怎……」傷口再將流血,莫少飛不禁皺眉。納蘭封其幾處穴道,暫行止血,觀其傷勢若斯,眉心一皺:「沙場猛將,竟能一夜之間,折磨至此。」

莫少飛不以為意,笑道:「知我乃武平王府之人,刑部倒是不敢怠慢,送上大禮。」

「呵。」納蘭輕笑一聲,接過酒壺飲了一口。

莫少飛皺眉道:「王爺,還是快些回城,莫教人發現。」

納蘭遞過酒壺,道:「日後有何打算?」

莫少飛飲了一口,道:「多謝王爺救命大恩,屬下不能再追隨……」嘆了口氣,道:「當逐清風明月,浪跡天涯。」

納蘭亦嘆了口氣,道:「我猶記得,蓮花峰頂,你曾言玄蠱心毒一事,究竟為何?」

「王爺為何想起此事?」莫少飛道。

納蘭頓了一頓,道:「或許,不知情更好。」提步欲行,卻聽身後道:「王爺留步。實不相瞞,臣回返京師之後,靈山石赤色更盛,但有一日,竟流出血來,凝成紅石。」莫少飛從胸口取出一物,納蘭接過細看,果然形如血淚,隱隱泛著幽光:「究因如何,速速講來。」

莫少飛詳述當日同行景陽,清流村查毒一事。

納蘭聞之,沉默不語,待其講完,重重嘆了口氣,道:「《滿庭芳》當真可解此毒?」莫少飛道:「屬下所言,句句屬實。」納蘭道:「非我不信,然則太過離奇,不容人輕信之。」

「是也。」莫少飛點了點頭。

納蘭又道:「景陽可曾言《滿庭芳》究竟為何?竟有解毒之能?」

莫少飛搖了搖頭,道:「未曾聽聞先生提及。」話頭一頓,道:「王爺何不問側福晉?側福晉乃景陽先生關門弟子,想來必得親傳。」納蘭一愣,隨後嘆了口氣,道:「她不在府中。」莫少飛恍然:「王爺恕罪。屬下竟忘,側福晉遭叛軍劫持……未知情況如何?」

納蘭扼腕一嘆,道:「她不是被叛軍劫持。」

「嗯?」莫少飛一愣,但見納蘭緩緩轉身,道:「日後天各一方,保重。」莫少飛心下一慟,想來身在武平王府一十五載,經親手提拔為將,知遇之恩,主臣之義,一朝分離,但如裂心。無言之間,取下靈山之石:「王爺,朝堂之上,暗流洶湧,但請保重,後……會……有期。」

納蘭接過靈山之石,只見其碧如翡翠,其心如朱,便似鐵血丹心,合手一握,莫少飛拜別而去。(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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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楊麗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