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懷生民 才華灼灼歌仙—陳歌辛

「歌仙」陳歌辛和「歌王」黎錦光灼灼雙星，他們所創作之歌瞬間點亮了漆黑的上海天空，那些鮮活動人的光彩、希望的曲調，溫暖了時代人的內心。「歌仙」陳歌辛的流行歌曲為那時代注入青春活潑的朝氣和希望，也以溫暖的氣息留下了熱愛民族國家的名作，流傳海內外讓人謳歌。

才氣橫溢  正直熱血  愛鄉愛國

陳歌辛（西元1914－1961年）是早年上海流行歌曲界最令人矚目的一顆星，是個天才型的作曲家、作詞家，他短短一生一心投入音樂，也是在四十年代中國流行音樂歌壇樹立標竿的經典人物。在四十年代上海流行歌壇陳歌辛的聲名和歌王黎錦光相埒，實力在伯仲之間，兩人是中國流行音樂第一階段成熟期的雙峰。

陳歌辛的流行音樂之曲調兼容中西，詞曲兼善，代表西方流行音樂文化和吳越文化在上海衝激形成的四十年代海派文化的浪花。他的歌曲創作是20世紀四十年代中國流行音樂的重要成分，許多流行歌曲格調和藝術性都很高，部分還具有藝術歌曲的特點。陳歌辛還首創並指揮中國第一部音樂劇《西施》、也是創作排演一系列中國抗日愛國舞劇的先鋒之一。（註1）

他出生在江蘇省南匯，現在的上海市南匯，本姓吳，學名硯馨，母親將他過繼給沒有子女的陳姓建築工程師。他有四分之一的印度血統，祖父為印度人，祖母是杭州人。他是有明星氣質的天才型作曲家、詞人，以曲詞兼擅聞名，而且具有迷人丰采，溫文爾雅，有時奇想縱逸、飄然來去出人意表，因而被稱為「歌仙」。陳歌辛是個正直熱血、愛鄉愛國的人，很早就對民間鄉土的山歌情有獨鍾，常引吭而歌，而且以音樂歌舞付諸愛國抗日行動。他改名「陳歌辛」就是志念傳唱民間歌謠的辛勞生民、先民，他認為他們的歌是現代歌曲的起源，所以不要數典忘本，他要為廣大的辛勞的大眾而歌之意。

陳歌辛畢業於上海培養科技人才的新型學堂格致公學。他聰慧過人，喜歡音樂，曾短期間師事在華德籍猶太裔音樂家弗蘭克爾學習作曲、指揮、鋼琴、配器和聲學等。才氣橫溢的陳歌辛能曲能詞，一生創作近300首歌曲，常以陳昌壽、林枚、慶餘、衡山、戈忻、懷鈺、金成等名發表作品。若和其他兼擅民歌小調的流行音樂人相比，陳歌辛的作品比較洋派，充滿浪漫氣質。20歲時他就在上海樂劇訓練所兼任教職，1935年創作了中國第一部音樂劇《西施》。1936年陳歌辛寫的〈春花秋月何時了〉發表在《音樂教育》上被視為中國第一首現代音樂歌曲。在上海孤島時期，陳歌辛寫了抗日歌曲，像是〈不准敵人通過〉、〈春之消息〉組歌…等等，在對日抗戰時錚錚有聲，鼓舞人心。

成名曲摘桂冠  美國懸賞

1935年，在上海樂劇訓練所兼任教職時，創作了中國第一部音樂劇《西施》。陳歌辛早期作曲的名曲〈初戀女〉是1938年的電影《初戀》的一首插曲，由他作曲，歌詞則取自詩人好友戴望舒的新詩〈有贈〉改作而成，至今仍聞傳唱。將新詩入曲也是新舉。新詩譜入流行歌曲中，在1930、1940年代是少見的現象，其中的原因，一則新詩在當時還是新的文體，體裁格式還不穩定，入樂之妥適性有待嘗試。再者，三十年代的文人集團極少涉足流行歌曲。

在1938年，陳歌辛任中法劇專的專任教員，直到1940年，他大部份精力放在教學、組辦歌詠訓練班和譜寫愛國抗戰歌曲、編導抗戰歌舞劇。1940年，他為愛妻寫了〈永遠的微笑〉，為電影《天涯歌女》譜曲的插曲〈玫瑰、玫瑰我愛你〉（吳村作詞）和〈秋的懷念〉（吳村作詞）廣受歡迎，自此知名度極速飆升。

春來百花開   恭喜恭喜生命新希望

1941年，陳歌辛的家是「孤島」中的許多關心政局的文化人士常來聚會、合唱高歌的場所。一天他從家中被日本當局帶走，關押在當時臭名昭彰的監獄受到各種酷刑折磨，陳歌辛始終只說一句話：「我是中國人！」七十多天後他終於被釋放。陳歌辛並沒有因此而消沉，苦難磨煉了他的心靈，使他人格和才情更加發光，因而創作出更多動人心魂的歌曲，1942年〈薔薇處處開〉、〈夢中人〉，1943年〈漁家女〉（李雋青作詞）、〈西湖春〉（江濤作詞）、〈不變的心〉、〈是夢是真〉、〈恨不相逢未嫁時〉，1944年〈忘憂草〉、〈葡萄美酒〉，1945年〈鳳凰于飛〉（陳蝶衣作詞）、〈前程萬里〉，1946年〈夜上海〉、〈蘇州河邊〉、〈恭喜恭喜〉，1947年〈高崗上〉，1948年〈歌女之歌〉……等等的創作光彩煥發。

這許多陳歌辛的歌曲成了歌壇的經典，內容多樣，曲藝精緻賦有極高藝術氣息。並且，一些人也看過他即席賦歌的能力。〈玫瑰、玫瑰我愛你〉堪稱陳歌辛譜曲的招牌歌，這首歌是最早從上海走向世界的中國流行歌曲，甚至傳到美國被改編為“Rose, Rose, I love you”，廣為洋人喜愛，1951年還登上美國流行歌排行榜首。那時，美國一方還不知道作曲者是誰，懸賞了美金一百萬版權費尋找作者。受限於當時大陸的反美政治局勢，陳歌辛終而放棄領取。其實，陳歌辛領到錢最想做的事是捐一架飛機給國家。

陳歌辛作詞的歌簡潔明暢又極有意境，文思如泉湧展生花妙筆，寄情他對生命的信念和讚頌。1945年抗戰勝利，上海光復，興奮至極的陳歌辛寫下了〈恭喜恭喜〉一歌，以「慶餘」筆名發表。〈恭喜恭喜〉這就是現在每逢新年電台、電視傳出、普天同慶的新年之歌。

陳歌辛生前矢志要為辛勞的生民、為大眾而歌，他用「陳歌辛」這個名字標誌他的心願、理想；今天的人透過他的歌，得以回味1930、1940年代的上海孤島風貌，得以回憶那時正直熱血青年的愛國情操與風華。然而，陳歌辛的生命卻在該當是正青壯的四十多歲之時，受到中共殘酷的折磨，嘎然而止。後人誰不痛惜一位正直熱血的藝術天才無端被狂暴加身？！誰能不嘆息被扼息的藝術火焰？！

後記

抗日勝利後，陳歌辛在香港任職電影公司作曲過了四年。1950年，他聽了朋友，共產黨官員夏衍之言，放下香港安逸的生活，懷著對國家社會的理想抱負回到所謂「新中國新社會」的上海，這個決定在不久後徹底毀了他的人生。（註2）1957年時陳歌辛被貼上「右派」標籤。東西所作的〈上海歌仙陳歌辛的不幸〉（註3）提到，陳歌辛「反右」時並未發言，也沒有「放」，但卻被打成「右派」。陳歌辛因作曲的〈漁家女〉（李雋青作詞）和其他大量的作品被中共定位「黃色歌曲」，還有說因為他為周璇說過公道話，在1957年被送到安徽山溝裡的白茅嶺勞改場無限期勞改。三年多後，1961年1月，在中共大躍進政治人禍帶來的大饑荒中，一身餓病而心肌梗塞與世長辭。

他的妻子金嬌麗在他流放勞改場的三年除夕，一定要去與他相聚，在漫天大雪的崎嶇山路上跟著一輛牛車跋涉90里路，見面時苦中取暖互相安慰。他們用剛洗過舊鞋的小鉛桶接住屋簷滴落的水煮開來泡紅茶，飲茶談心也就夠滿足了。即使這樣小小的心願也不能成全，茶還在杯中未喝完，摧人離開的哨音已經吹起，金嬌麗只能離開一路哭到家。（註3）

片羽記情‧歌詞附錄

〈永遠的微笑〉

心上的人兒，有笑的臉龐，他曾在深秋，給我春光，

心上的人兒，有多少寶藏，他能在黑夜，給我太陽。

我不能夠給誰奪走僅有的春光，我不能夠讓誰吹熄胸中的太陽。

心上的人兒，你不要悲傷，願你的笑容，永遠那樣。

〈五月的風〉

五月的風，吹在花上，朵朵的花兒，吐露芬芳，

假如呀花兒確有知，人海的滄桑，它該低下頭來哭斷了肝腸。

五月的風，吹在樹上，枝頭的鳥兒，發出歌唱，

假如呀鳥兒確有知，懂得日月的消亡，它該歇下歌喉羞慚地躲藏。

五月的風，吹在天上，朵朵的雲兒，顏色金黃，

假如呀雲兒確有知，懂得人間的興亡，它該掉過頭去離開這地方。

〈蘇州河邊〉

夜留下一片寂寞，河邊不見人影一個，我挽著你，你挽著我，暗的街上來往走著；

夜留下一片寂寞，河邊只有我們兩個，星星在笑，風兒在呼，輕輕吹起我的一角。（女生唱）

我們走著迷失了方向，盡在暗的河邊徬徨，不知是世界離棄了我們，還是我們把它遺忘。（男生重複此句）

夜留下一片寂寞，世上只有我們兩個，我望著你，你望著我，千言萬語變作沈默。

（間奏）

夜留下一片寂寞，世上只有我們兩個，我望著你，你望著我，千言萬語變作沈默。

〈薔薇處處開〉

薔薇薔薇處處開，青春青春處處在，

擋不住的春風吹進胸懷，薔薇薔薇處處開。

春天是一個美的新娘，滿地薔薇是她的嫁妝，

只要是誰有少年的心，就配作她的情郎。



〈夢中人〉

夜色那樣模糊，大地籠上夜霧，我的夢中的人兒啊，你在何處？

遠聽海潮起伏，松風正在哀訴，我的夢中的人兒啊，你在何處？

沒有薔薇的春天，好像豎琴斷了弦，活在沒有愛的人間，過一日好像過一年。

夜鶯林間痛哭，草上濺著淚珠，我的夢中的人兒啊，你在何處？

〈青春舞曲〉

太陽下山明朝依舊爬上來，花兒謝了明年還是一樣的開。

啊，青春失去了我們要去找回來，花兒謝了我們要把它重培栽，

啊！可愛的人兒不要失望，可愛的人兒不要悲哀，

青春在人間永遠存在，任何的力量不能毀壞。

啊，太陽下去明朝依舊爬上來，花兒謝了明年還是一樣的開，啊～。

參註

1 孫蕤編：《中國流行音樂簡史（西元1917－1970）》，第123－124頁。

2 見張成覺：《1957`中國音樂》，2014年4月出版。

3 東西：〈上海歌仙陳歌辛的不幸〉，2016年9月15日於香港東西書齋，開放雜誌藝術天地（網路版）更新於︰2013－10-08。 網址：http://www.open.com.hk/content.php?id=2334#.WAmAeCS1ccE

4 同註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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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方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