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紀實文學

血紀(448)

下集-第五章: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

第六節:我為一榻安身處而爭(3)

我把話講完,李倫深深地歎了一口氣,看來,這位仁兄的自信被無情的事實動搖了。他並沒有能力挾著黨、政、工一齊,率領全廠的自願兵。!他那「團結一致」的鋼班子依然同中共下層的普通官僚一樣,攝於他在工人中的威信,玩著兩面三刀,對他採取陽奉陰違罷了!

此時他抬起那顯得疲憊和煩躁的眼睛,望著兩位『助手』發問道:「那麼,你們看,孔令平的住房該怎麼解決?」他今天是有意讓我同兩位工廠的最高頭目當面交鋒的。因為只有這種交鋒才會把平時裡二人的陰謀截穿。

兩個木雞在他追問下一言不發,陳濤終於開口了。他建議道:「根據工廠職代會的決定,九號樓留有七套由廠長處理的住房,我建議李廠長可以動用這個處理權來解決這個問題。」

這麼處理既不提過去的事,又解決了我眼下的困難,也給兩個人一個體面下台的機會,以免「傷了」領導班子裝出來一致那點面子,可謂用心良苦。!然而此時,兩人表面不說,肚子裡還不知耍什麼花花腸子,同這樣的人共事夠累。

在這種「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盡歡顏」到來的時刻,我們是用自己的勞動來換這個果實的,真正覺得問心無愧啊!看看我們周圍的廠,垮的垮了,有的維持著倒死不活的狀態。!專汽廠沒有這幾年李倫帶領我們拚搏,能在今天分到住房嗎?

所以,我不願接受任何人的特殊照顧,我說「今天,我是要討回黨委和工會長期剝奪我正當的分房權,他們應予公開認錯。然後,按糾正錯誤的名義解決我的住房。這才令人心服」。

不料,我剛一說完,那原先打算沉默的王惠,像被針紮了似的立刻跳起來叫道:「這怎麼行?黨所作的處理,也是組織的決定,是不存在糾錯的。」

死不認錯,整人後不准別人申冤,這又是中共的傳統作風。作為執政黨的中共,若不是被打倒過的鄧小平,胡躍幫替毛澤東製造的冤案收場,誰會為被打倒的地、富、反、壞、右平反?小小工廠黨委副書記不認錯是當然的事。

第三天,《重慶專用汽車廠關於獎勵分房》的條例,由廠長辦公室簽署的紅頭文件,下發到專汽廠的所有科室和車間。受獎的七人中,我排名居第一位,雖然仍是一種變通的方法,卻是創下了這家工廠的首例:我已五十五歲了,才第一次以獲獎的形式分到了屬於我的住房。

然而,若不是全廠員工,在李倫領導下創下這段業績,我的住房恐怕還遙遙無期呢!不過,像我這樣的普通職工,像我這樣的年齡,甚至比我年紀更大的,在毛澤東瘋狂作亂下,沒有自己住房的人家還多的是呢!偌大的中國大地上,『大庇天下寒士皆歡顏』的日子還遠遠沒有到來!

1992年8月,我終於在城市規劃指揮部的通令緊逼之下,在推土機隆隆的催促聲中,雇了一台長安車,匆匆將我的家從菜市街,那四面廢墟的包圍中搬離出來,搬進了陽光充足的,專汽廠九號宿舍一套三居室中。結束了我屈身霉而潮濕的貧民窟歷史,當年我已55歲。

我坐在客廳裡感慨萬端,儘管我並不心服這種以廠長名義的獎勵,但我想,農汽廠繼續爛下去,難說我現在還不知道住在哪一個街邊屋角?至於在中共統治下的社會中,我又哪裡同向雲們去爭「公正」啊!(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