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行吟：「面子」問題

Y已經俯趴在桌上整整一節課了，任我千呼萬喚、再三催促，還是無動於衷。這個女孩一向任性自我、無心課業，但是，對師長還算尊重，今天的反常行為，必有難言之隱。臨下課前，我趨近探問，得知是因為道具不全，無法化妝而羞於見人，才出此「隱藏」下策，聽完原委，有一種哭笑不得的心酸，「面子」問題，折煞多少凡夫俗子！

雖是科任班的孩子，然而每天都有機會碰上，Y的豔麗濃妝，在大多數裸肌素顏的校園裡，顯得格外的搶眼。注意到她化妝上學，已經有一年的時間了，也曾誠懇的與她討論過彩粧對皮膚的傷害，並盛讚青春無敵、自然最美，遺憾的是這些話語，似乎起不了作用，十五歲的她，自有一番審美觀，而且，呈現出變本加厲的趨勢……

其實，不只孩子如此，大人也不例外。頎長纖細的同事L，每天盛裝打扮、光鮮亮麗，是眾所矚目的焦點。多年前，她開刀住院，我與另一位同事依約前往探望，不料，一入病房，三個人都尷尬到了極點，形容憔悴的她花容失色、手足無措，我們則像是無意間撞見別人隱私般的困窘，最後，多虧L笑稱：沒化妝如同沒穿衣服一般，勉強化解僵局。

一則趣譚，也關乎「面子」問題：有個窮人，家裡没有被子，睡覺只好蓋草蓆，草蓆又窄又短，他覺得露脚不如露手，可是却對人說：「我們讀書人，一刻也離不開筆墨，即使睡覺，手指也像筆一樣。」他的兒子不懂事，有人問他兒子：「你們每天晚上蓋什麼？」兒子照實回答：「蓋草蓆。」他嫌面子上不好看，將兒子打了一頓，叮囑說：「以後有人再問你，就說蓋被子。」兒子允諾。有一天，他出來接待客人，兒子見他鬍鬚上掛着稻草，就在後面喊道：「你先把臉上的被子拿掉啊！」

「面子」問題，古今皆然，甚至有增無減、愈演愈烈。顧愷之在《女史箴圖》中語重心長的慨嘆可見一斑，他說道：「人咸知飾其容，而莫知飾其性」；孔子更是直截了當的以微言大義指出：「吾未見好德，如好色者也。」有形的「面子」是表象外貌，惹得人心浮動、恓恓惶惶；無形的「面子」是價值觀念，攪得神魂顛倒、執迷不悟。

無論是身歷其境的現實，或者是詼諧嘲諷的故事，想來都令人莞爾，卻也深感不安。「面子」問題，考驗著芸芸眾生，幾乎無人倖免，自己也該戒慎恐懼、引以為鑑。而滾滾紅塵，凡夫皆迷，唯有透過不斷的釐清和歸正，才不致於被觀念障礙，落入「五十步笑百步」的自以為是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