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紀實文學

血紀(197)

中集-第六章:文化「大革命」

第四節:牢卒子們的內鬥(4)

(二)「好人」打「好人」(2)

按照場部和駐軍在建場開始時所訂的「協議」,駐軍的蔬菜基本上由他們自己生產出來,場部為他們專門劃出了一片土質最肥沃的菜蔬地,還向他們提供需要的菜種和菜秧,不過,這些剛剛脫下千巴萬補的破衣裳,剛剛辭別「糠菜半年糧」的農家子弟們入伍以後,一穿上嶄新的軍衣,吃上優質伙食,用不了多長時間便忘掉了原先是老幾。

尤其以打砸搶為能事的「中學生」,習慣了拿來享用的習慣,那由場部劃給他們那片最肥沃的蔬菜地,經常長滿了亂草無人照料。

他們所吃的蔬菜基本上都是從鹽源縣城,甚至從兩百里外的西昌城裡用車拖回來的,然而駐軍們常嫌菜不夠鮮,特別在隆冬季節很少吃到蔬菜時,便向場部攤派,農六隊的駐軍把手直接伸向槍桿子底下這六隊「隊部」,於是每年從秋天開始,崗樓上的士兵對「鮮菜」的需求,便成了隊部最煩心的事。

那不到一個班的營房駐地,不知有什麼不可洩露的東西,平時絕對禁止囚奴們進入的,送鮮菜的活最先指定由守苗圃的夏守愚承擔,後來又改為菜蔬組長賀春濤,總之由老管親自選定的人來完成。

1967年以後,給營房送菜的差事,全落到了湯幹事一人頭上。我曾不止一次看見他背上一個小背兜,跛著腳一瘸一拐的爬上那通向崗樓的梯坎,為這些年輕人送菜上去,冬天菜枯,於是他每天都要爬上梯坎,好像是這些士兵的勤務兵。

這些士兵卻很以為自得,不管地裡已砍不出什麼鮮菜,湯幹事心中一百個不情願。但支左時期,場裡的科長們,尚且要被挨整,何況他?也只能在背地裡咕嚕道,「一個個年輕力壯的,不但挑好吃的要,自己吃的菜還要給他們送到手邊。」

雖然這麼說,在槍桿子下面只好規規矩矩的服從,忍氣吞聲的承擔這個誰也沒有指派他的任務,宛如當年日本佔領時候的皇協軍,強迫維持會的村長,完成交給他們的攤派一樣。

守苗圃的犯人叫夏守愚,其窮凶極惡不在周學祝之下,當時六隊常住在外守棚子的僅只他一人,為了經營苗圃這個他個人的安樂窩,這個老傢伙手段之一,便是千方百計討好這些橫不講理的兵大爺。為了投這些士兵的好感,他專給他們供平時缺稀的菜。有時候幹部食堂都吃不上的菜,而在士兵的「伙食團」裡卻應有盡有,不但質量好,而且經常不計秤。

為了防止囚奴擅自撞進他的領地,夏守愚專門沿水庫,用竹扦做了一圈欄杆,整個苗圃地留著兩道小門,一個通向六隊,一個通向場部,誰如果擅自進入他的苗圃,公開毀掉他小門的人,都會被老管門押到六隊壩子裡崗哨下的「反省圈」裡,挨他們的鞭打。

有一次快過新年了,因為苗圃地裡還留著大約只有三厘地的芫荽和小蔥,上面蓋著厚厚一層穀草,隊部向夏守愚打了招呼:「這點斟料,是留給幹部食堂過年的,沒有經隊部批准任何人不得私自取用。」

這事很快就被崗哨上的士兵知道了,開始還用命令的口氣,攤給湯幹事為他們辦點小蔥和芫荽,湯幹事回答說「苗圃裡已沒有這種菜了,你們不如到西昌採購」,想不到兵大爺自己跑到苗圃地裡,很快找到了那片芫荽地,便毫不客氣的將僅剩的全部挖淨。

湯幹事趕來問是怎麼回事?那士兵卻向湯幹事喝斥道:「你不說苗圃什麼也沒有嗎?姓湯的你還是識相點,否則有你好看的。」

那湯幹事明知是夏守愚竄通了老管們幹的,卻並不敢去責問夏守愚,而是朝著挖得亂七八糟的泥土滴咕道:「這那像解放軍,簡直比土匪都不如。」

這叫一報還一報,槍桿子裡出的不僅是政權,更出霸道,獄吏們也有被欺侮的時候。(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