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紀(364)

下集-第一章:惡夢剛醒
孔令平
【字號】    
   標籤: tags: , ,

笫四節:同母親重逢(6)

(三)汪禿子(2)

如此忍耐了幾分鐘,見他仍在那裡看報,依然沒有理會母親,直到母親再次請求後,他才慢吞吞的放下了報紙,愛理不理的將母親放在辦公桌上的戶口簿挪到面前,慢慢地從辦公桌的抽屜裡取出一張紙來,懶洋洋地取出鋼筆,頭都不抬的發問:「姓名」?那介紹信上明明寫著的,他卻不屑一看。

我被他這種挑釁性的態度激怒了,母親已看出我的怒容,向我連忙使了一個眼色,低聲下氣的回答道:「孔令平」。

「姓別?」「男」。

「年齡?」「38歲」。這一次那汪禿子才抬起頭來打量著我,我蒼老的面容,使他奸詐的眼睛裡露出一種拿到對方短處的詭秘。

他拿起了甩在一旁的介紹信細細地看起來,母親改動的筆跡被他識破了,他奸笑著得意的站起身來,用一種逼視的目光對著我:「這年齡是你改過的嗎?」我對他這突襲一時還沒準備,母親已慌忙接過話來:「沒有,沒有的事」。

然而他這種多年培養的,抓到獵物便窮追不捨的獵犬本領,使他精神抖擻起來,從他辦公桌上猛地站起身來,大聲吼道:「你還敢替你的兒子狡辯,這明明是塗改了的筆跡,還不馬上老實交待?」

看來這傢伙是訓練有素的,對於處在壓迫階層的五類也是欺壓成性的,出口成章的「行話」對階級敵人是用慣了的,不會走樣。

儘管五類的說法已被取消,但在他的狗眼裡,我們娘倆,一貫只能是被他訓斥,被他呼來喝去的奴隸。

此時我的一股無名惡氣直衝腦門,終於按捺不住,走到母親的前面,惡狠狠向他吼道:「改了個歲數怎麼啦,你要做什麼?」

這種以惡對惡的戰術,便是煉獄中培養出來的,在監獄中對張棒棒,徐世奎,何慶雲這般惡吏我使用過,對於麻臉中土,三星閹將,我也使他們難堪過,雖然我這種硬碰硬,使自己吃了許多眼前虧。

那汪禿子,對這一招,感到吃驚,因為他一時沒對答上來,對母親的盛氣凌人態度,一時沒找到該如何應對。

呆滯了一分鐘後,他立刻從自己的椅子上跳起來:「你這勞改釋放犯,看來是沒有改造好,你今天敢公開頂撞?」他的臉漲得通紅,向我撲來,擺出「階級鬥爭」操熟了的打手架勢,指著我的鼻子吼道。

那一男一女也一齊站起來,將我圍住,好像就要拿出手銬子或繩索之類的東西,像收拾犯人那樣將我壓下去。

母親見這形勢對我十分不利,怕我因為衝動而吃虧,慌忙地攔著我,要我不要說話,並且用身體護著我。我明白越是鬧到這個地步,越不可退讓。

「怎麼?要動手打人哪?還是文革那一套?四人幫那一套不是?」我厲聲的地喝道,這一招果然靈驗,那姓汪的退縮了,從新的坐到他的椅子上。

我見這句話奏效,便連珠炮似的反擊道:「姓汪的,你放明白點,今天我是來落實政策的,你還公然的稱我是勞改釋放犯,中央三令五申的平反冤假錯案,就是你們這一幫子人軟拖硬抗,頂著不辦,今天又不為什麼,就要做出一付打人的架勢,老實告訴你,不是四人幫的天下了!也不是你們這些人為所欲為的時候了!你今天只要敢動手,我非把你拉到市委辦公室去說個所以然。」

汪禿子被我這翻怒斥弄啞了,一時還弄不清楚我的背景,居然對答不上來了。母親見勢,馬上打圓場,向汪禿子解釋道:「我兒子心情不好,脾氣也不好,你別同他一般見識。」

殊不知這反倒助長了禿子的勢頭,他一迭聲喊道:「你們母子倆既是落實政策,就應當模範的遵守政府法規,戶口是國家的重要法度,任何人都要遵守,竄改戶口是一種嚴重的違法行為,你們知識份子比我們老大粗更懂得。按理講,就憑你們竄改戶口這一條就夠刑事拘留的條件,今天,你這戶口就拿不走了,等我們查清以後再作處理。」

我不知道戶口管理有沒有規定,對於塗改年齡這樣的事該如何處理?但我心裡只想到絕不能向這仗勢欺人的狗退讓或認錯,便從椅子上霍地站起來,一邊喊道,「別理他,看他把我怎麼著。」一邊拉著媽媽的手向門外走去。

當我們離開了那陰森的院落出得街上,母親先前的那陣好心情全都消失,十分沮喪的一路上歎氣。戶口沒有上,到惹出這場麻煩是她萬沒有想到的。後悔自己考慮不周到,但誰又能理解她的這番苦心?

我只好勸慰她:「我們又不是偽造戶口,更改年齡這種事,本來就不是一回事,敞若他要繼續找麻煩,我們一樣生著一隻嘴,諒他也做不了什麼」。

下午躺在床上想,蔡家場在汪禿子這樣的惡棍把持下,母親當然受了不少的欺凌。然而,想到重大保衛處的鄭樹勳那張奸詐的臉時,我的心裡一陣陣在發冷。

等待沉清冤獄的人,命運卻操持在這幫虎狼般惡吏的手中,前途豈可樂觀?看樣子我們這一群剛脫離虎口的羊羔,又將掉進狼群的包圍中。

我接著馬上要回重大,了結未了的舊案,可我拿什麼去見鄭老頭?

馬大炮的主意本出於無奈,十斤大瓜子、十斤蜂糖、十斤核桃、就像三十噸的巨石壓在我的心上,當我空手前去時,我作好的是一個最壞的打算!

今天這汪禿子那種像要吃人的態度,使我壓根沒對前途有什麼樂觀。充其量有份工作有一碗飯吃,便是共產黨的法外恩典,我能同周圍的人平起平座,保持一個普通百姓所起碼具備的人格嗎?

按照鄭樹勳離開鹽源農牧場的約定,我在回到重慶後的一周內就要回重大保衛處去報到,他這個「約定」屬於私人規定,還是對落實政策人員的一種規定?我不得而知。

但是我想從鹽源回到重慶的時間並沒有卡定,而且何時從鹽源動身也沒有說死。更主要因為我實在為難於三十斤的索取,所以回重慶後,我遲遲沒有到重慶大學去。

眼看十一月份已過,年底即將來臨,我總不能過著不工作也沒有工資的失業日子。雖然母親說,我回來後,她的工資已經恢復到每月七十多元,養活我沒有問題。所以我回到她身邊,是否工作暫時並不是十分迫切的。

但我耐不住了,於是決定十一月底,無論如何都得回重慶大學去。(待續)

如果您有新聞線索或資料給大紀元,請進入安全投稿爆料平台。
related article
  • 今天,我原帶著一種內心的敬佩,想來安慰一下這位英雄母親。原先準備了一肚子的話,竟被眼前聽到的這殘酷故事,全壓回到肚子裡去了。
  • 我驚出了一身冷汗,乍然醒來,才晚上十二點鐘,便坐起身來想著可憐天下的慈母,可憐我們不幸一代的母親,其實她們比我們還要不幸,除了承擔社會的歧視欺侮外,還要承擔對孩子挖心般的牽掛。
  • 大難過去,原來的家人大多已失散亡故,被破壞的家根本無法修復。生還的人們便在相似命運的人中,力求重新組合成一個新家。
  • 目光順著那床的擋頭,向上移去,那上面掛著一張七寸的黑白「全家福」照片,其中便有我日夜思念的母親,真是做夢都沒有想到,這就是我的未來家庭的成員?
  • 童年美麗的畫面,被二十三年地獄的惡夢,擠到了一個最小的角落裡,突然碎成了幾片。只是沒能消滅的天真無邪片斷,此刻又漸漸恢復過來!
  • 過道裡傳來了腳步聲和講話聲,李修平回來了,他的身後緊跟著一個頭髮花白的老媽媽,我立刻回想到我離開她時的臉貌,沒想到二十三年後她已蒼老得那樣!
  • 那個年代,凡沾上黑五類的,就等於染上了永生醫不好的絕症,準備著跟男方不幸的家庭,一輩子受人歧視。
  • 雖然這四年的等待因對方的又黑、又瘦、又老的外表而告吹了,這本是二十三年改造的功力所要達到的目的,『無產階級專政』真的把我變成了鬼,又能怨誰?
  • 范萍既是母親認的乾女兒,而且是她在最淪落時結下的母子情緣,我理應稱呼她為妹妹,當時我倆相差整整二十六歲,便稱她為小妹妹。
  • 鐵托早把票證比作套在中國老百姓頸上的三根絞繩之一,真是一針見血。所有的票證都要靠戶口薄領取,這就是說,沒有戶口的人在大陸上便不能生存。戶口便是「黨和政府」控制所有老百姓最有力的手段之一。
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