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代貴族浮沉録(13)
在夏洞寺小學畢業後,新年臨近,校長開始聘用下學期的教師,被聘用了的教師,下學期才有「飯碗」,因之其「生死爭奪」之烈,被稱之為「六、臘之戰」。在寒、暑假期裏學校是不發給工資的,沒有了工作,也就沒有了收入。生活尚且困難,「過年」也就成為了下層老百姓更大的難關了。
夏洞寺小學的國語教師余曼白,(解放以後成了自貢市頗有名氣的剪紙藝術家,其剪紙作品流傳甚廣,文化大革命期間,因為諸多原因被迫投釜溪河自殺了。)當年很落魄,在《川中晨報》作校對,收入微薄,難以維持生計,便同時在這夏洞寺小學兼課語文。從「河底下」(自流井)要步行十多里來上課。還記得余曼白講法國人都德的短篇小說〈最後一課〉的時候,講得全班同學泣不成聲,當然他自己也聲淚俱下!這是我對於小學課堂唯一還記憶猶新的難忘的一節課。課文描述:一個喜歡蹺課的小學生,那天又遲到了……他看見一些老人婦女都坐在教室的後面。那麼嚴肅的,沉重的,認真的在教室裏面聽課……老師說。德國人來了,不准許我們再學習法文了,這是我向你們上的母親的語言――法文的最後一課……愛蹺課的小學生開始全神貫注的聽課,法文是如此的美麗,如此的神聖,他悔恨自己為什麼今天才發現這種美麗這種神聖呢,然而這卻是法文的最後一課了。
對於這篇小說,當今有另種負面評述。但是在抗日戰爭那樣的歲月裏。余曼白講得如此的動情。六十多年過去了,迄今還記得那課堂的情景!
有人說,一堂好的課,使學生終身難忘。確實如此!
此時新年將至.余曼白相邀一個姓郝的數學教師,(兩個人都是王老五――單身漢)去找到了一個姓張的財主,提出為他家的公子、小姐作寒假輔導,以便使得成績不佳的公子、小姐能夠考上中學。而實際用意即能夠在他家過個好年(新年)。張家欣然應允,因為張家的公子、小姐和我同班同學,那張家小姐已是十六七歲的大姑娘了,成績很差。當然求之不得。而那時候像這種有點錢的人家談婚論嫁時候已經不再「女子無才便是德」了,已經開始要求講究點「有點文化」的了。如果那小姐「小學都畢了業的!」比較文盲身價當然更高,「中學都讀了一年的!」,當然身價也就更高了。
張家邀我一起參加那「寒假輔導」,自然是想為已近談婚論嫁之年的小姐提高點文化檔次。而又減少點開銷。娘亦欣然同意。於是兩家共同邀請余、郝二教師住到張家,兩家共同負擔招待費用。張家有座四合院很大的院落,四面是很大的橘子園。種植了很多很多的果樹。那年月,任何水果都十分稀罕,價格都很貴,只有有錢人家才能享用,寒冬臘月滿山遍野,一山連一山的橘子樹上,綴滿了又紅又大的橘子。紅綠相間景色十分美麗。我記得張家把紅橘看得十分珍貴,只請我們嘗過一次鮮,土老肥總是土老肥,就這德性。
也就因為這二十多天的輔導,使我受益匪淺。一九四二年二月,當時是春季招生。我考上了大名鼎鼎的蜀光中學。那時候喻傳鑒是南開中學的校務主任(校長是張伯苓,以後任國民政府教育部長。)兼任蜀光中學的校長(蜀光中學是南開系列中學)……考上蜀光中學時候我十歲又八個月,我是夏洞寺小學當年考上蜀光中學的唯一。(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