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經營花店半年了,節慶假日空閒的時候,我都會過去幫忙。而小小的、不起眼的一爿店,每天人來人往的,熱鬧非凡,仔細觀察人與人的互動、人對花的態度,卻也饒富興味、別有意趣。「送花之人,手有餘香」,這是個多情的「花花世界」,在這裡的芸芸眾生買花、賣花,心田深處必然有一個柔軟、溫暖的角落,足以讓繁花盛開、充滿希望!
花店坐落在小鎮的市集鬧區、交通便利,人潮不少,主顧客多為拜佛敬神而來選購。傳統佛、道信眾,例行的採買日是黃曆初一與十五,堅挺持久的菊花是首選;基督徒、天主教徒則在禮拜天上午出現,他們偏好聖潔高雅的百合。屬於這一類型的客人,大都隨和、親切,雖然,偶有挑剔刁難,斤斤計較者;但是,想到他們在神佛之前,祈求默禱時那般誠惶誠恐、謙沖自牧,也就淡然釋懷,一切都無所謂了。
年節慶典,藉花表達盛情孝思的更不在話下。最難忘的是母親節的那一天,一位沉靜秀麗的少女,約莫十七八歲吧,輕輕緩緩前來,專挑白色的康乃馨,說是要去悼念病逝的母親,她的態度平和嫻雅、不悲不喜,足以告慰天國的亡靈;而一對內向靦腆的小姐弟,那生澀羞赧的神態,至今仍歷歷在目。那一天,他們來來去去三、四趟,挑挑揀揀好幾回,就為了選取最美麗的一朵康乃馨送給媽媽。我想,赤子之心純良真摯,是最好的禮物,勝卻人間無數!
盼望愛情、婚姻順利者,定期、不定期的會蒞臨光顧。鎮上那位家道殷實的小開就是最慇懃、體貼的模範,舉凡:生日、西洋情人節、華人七夕,或者要討對方歡心時,一定會看到他的身影,不計費用,只求浪漫,贏取芳心,十足是個性情中人。還有,那位專為祈求美好孩子姻緣的憂心媽媽,每一回總是帶走小小的一束紅花,她說要去參拜月老,希望女兒早日覓得良人。母愛的情深意切展露無遺,令人動容。原來,花店不僅傳送美麗和浪漫,也是製造期待與希望的地方!
另外,為怡情悅性而來的愛花人,是最特殊的一群,他們主觀性強,風格鮮明,是「花花世界」裡的多情種籽。老太太最愛香花,她說聞著夜來香的氣味,就會感到心神安寧;中年熟女偏好百合,或許這是對自在優雅的一種寄情吧;年輕的女孩大多無法抗拒紫色的浪漫,桔梗、星辰或者紫羅蘭,常令她們愛不釋手;菲律賓籍的外勞、外傭則獨鍾玫瑰,尤其是嬌豔欲滴的紅玫瑰,是他們不二的選擇;而最最有趣的是,花容、花色都隨緣,但每一回只買一朵的中年男子,頗有「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的堅定專一!
買花者有情,而賣花者也不遑多讓。看妹妹老闆娘為客人認真溫柔的包裝花束、仔細專注的聆聽需求,和耐心體貼的安放花材,都會覺得花店是一個充滿善念的所在,人到了這裡都分外美麗、可愛。而主客溫馨、細膩的對話,和善、滿足的笑容,更為這個小小的「花花世界」平添許多姿采。
白日將盡,花店流連了一整天,該告別回家了。臨行,分享英國詩人William Blake的一首小詩,與妹妹共勉──「一粒沙裡有一個世界,一朵花裡有一個天堂,把無窮無盡握於手掌,恆寧非是剎那時光。」天堂不遠,福慧兼具的買花、賣花人,掌中就握有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