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紀(11)

上集-第一章:陷入陽謀的初生牛犢
孔令平
font print 人氣: 8
【字號】    
   標籤: tags: , ,

第二節:我的少年(1)

1949年底,「解放軍」佔領了重慶和大西南,隨之而來的是「民主改革」運動,清匪反霸、土改、三反五反……1951年大規模的鎮反運動,對數以百萬計在國民政府中服過役的人員,大肆捕殺。

1950年我十三歲,常去附近農村看鬥爭地主的大會,那些被鬥的人,有些還是孩子,裸膝跪在碳渣上,雙膝血流斑斑,慘不忍睹。公判大會由軍管會主持,在我居住的這個小城每隔不到一個月就要開一次,每次都有一批人被處以死刑,在北碚嘉陵江邊的碼頭上,每次公判大會的最後一幕便是在那裡槍斃人,人血染紅了鵝卵石鋪蓋的河灘,日久變成了黑色一片,雖大雨沖刷,也難以褪掉留下的黑色血痕。
這是繼長達五年的內戰後,同胞們自相殘殺的延伸。

(一)1950年我的家人

我的父親抗戰時期在中央大學任教,抗戰勝利後從重慶回到南京,不久到杭州師範擔任校長。1948年下半年他應顧毓秀先生(抗戰時中央大學校長)之邀,赴南京中央政治大學任職,我們一家便離開了杭州遷居南京,接著父親又經上海、廣州,輾轉再赴重慶。

1948年冬天父親擔任中央政治大學重慶分校代理校長,次年任分校校長,1949年下半年重慶「解放」前夕,他匆忙地把我母親、外婆、我和弟弟安頓到了北碚,住在當年父親的同班同學兼證婚人劉漢良的家裡。

從此以後,我們便定居在這座嘉陵江畔的小城——北碚。

1951年他因「歷史罪惡」,被當時劉伯承擔任校長的西南革命大學召去「學習」。他所在的班稱作「特別高幹班」。後來,半年的學業屆滿畢業,歷史問題已「交待清楚」,他被遣送回北碚,要他以國民黨高級知識分子留用人員身份,聽候分配。

不料,就在這一年的年底,他被當時的川東行署軍管會逮捕入獄。

我的母親,是三十年代畢業於蘇州女子師範的一位老教育工作者,她的班主任老師孫起孟,是中國民主建國會創始人之一。母親學生時代的同窗在孫起孟先生民主主義思想的影響下,成了蘇州女子師範的學潮的積極參與者,曾轟動當年的蘇州教育界。後來,這些人在三十年代末期成為中共地下活動的外圍,1939年紛紛從重慶去了延安。
唯有母親與父親結了婚,滯留在南京。她悉心辦學,一生從事教育,1943年在國民政府軍工署署長俞大韋的支持下,在重慶雙碑創建私立嘉陵中學。

抗戰勝利後,一家人遷居南京,本以為可以過幾天和平寧靜的日子。

不料國內戰火紛起,我們這五口之家又輾轉遷徙,像一葉行駛在戰火火海裡的小舟東撞西突,顛沛流離。

1948年國民政府已呈敗勢,父親曾要她攜帶家人從廣州去台灣,她卻自恃著過去「光榮」的歷史,以及和孫起孟等人的友情,估計共產黨不會給她為難,便斷然決定留在大陸,等候「解放」。

1950年後,母親便與中共國務院第六辦公廳主任的孫起孟取得了聯繫,希望在當年學潮中共患難的知己的保護下,得到一個繼續從教,平安度日的老百姓生活。以後的事實證明,當年學潮的友誼在毛澤東時代是多麼的脆弱。

1951年,她在民政局的安排下,在北碚機關托兒所擔任了一名「教養員」。

1951年底,軍事管制委員會兩名軍人來家中把父親抓走,並抄了我們的家,他們抄走了母親用多年積蓄購買的金銀首飾和存款,還硬說這是國民黨留給父親做反革命潛伏的活動經費。搜走後也不給任何手續,母親為此氣得三天沒吃飯。從此後,我們一家四口,就靠母親每月三十元工資艱難度日。

我的外祖母生在光緒年間,出生貧寒,十六歲嫁給了一個蘇州城的浪蕩子,但很快就被遺棄擱置一邊。後來因為有了一個男孩,才改變了她在家裡的地位,可她兒子不久就去世,於是她被當成棄婦,從方家大院遷出。兩年後外祖父在花天酒地中死去,那時我母親還不滿四歲。

在那個三從四德的年代,女人不得隨意改嫁,只有守著這婦道的名節,方能得到親朋好友的尊重和資助,外祖母雖不是《鏡花緣》中的才女,卻實實在在做到了「苦守名節夫死孀居」的節女要求。

自此母女相依為命,外祖母靠著女紅和親友資助度日,自是吃不盡的苦頭。她認為苦命,是前世作孽的業報,便一心修佛,常年齋戒,抱著與世無爭的態度,默然負著生活的重負。大抵因為嚴重缺鈣,她五十多歲就駝彎了腰。我是在她的懷抱中長大,並在她的教養下鑄成了我人格的初胚。

1952年,我十四歲,讀初中二年級,弟弟六歲,剛上小學。我們住在托兒所的職工宿舍裡,這是一幢坐落在半山腰上的三層樓房,我讀書的學校離家有五華里。為了補助母親收入的不足,我從上學時就開始了勞動。

那時,北碚凡半山之間是不通自來水的,家裡的用水部分靠雨水,供洗臉洗腳洗衣服,吃的水必須在離家一華里的水井中去挑。自從父親被送往革命大學「學習」時,我就開始從山下向山上挑水。

一挑裝水不過五十來斤的木桶,我只挑得起半挑,楠竹扁擔壓在我又瘦又窄的肩上,搖搖擺擺走不上百步,便覺得肩上承受不住。水從井口挑到家,我要停歇四五次,累得氣喘吁吁。

因為不斷的換肩,扁擔在我的兩個肩頭之間摩擦得火辣辣的,疼痛難忍。

倘若遇到下雨天就更慘了,一溜一滑地在山腰中打穿,不留意一跤摔下,碰傷出血是常有的事。

經過一年的鍛煉,我的力氣一天一天大起來,肩頭上磨破和紅腫的地方也長出了厚厚的繭巴,挑著能裝一百斤重水的大桶,從山下雄赳赳地挑上來,不需五分鐘。從此以後,家裡挑水的事就由我包幹了。(待續)

如果您有新聞線索或資料給大紀元,請進入安全投稿爆料平台。
related article
  • 這部長篇傳記,取材於我個人的親身經歷,我想通過它反映出中共統治中國半個世紀的歷史一角。所以,它既是我個人一生不幸的記錄,也是那個時期的歷史悲劇。
  • 孔令平的《血紀》三部曲,全書共100多萬字;是史詩式的展現了作者一家在極權中國的困難圖卷;是作者被打成右派之後九死一生的親身經歷、所聞所見
  • 這一部長篇回憶錄,是通過我一生經歷的回憶,用事實揭示中共統治中國大陸六十年的歷史,因為它的真實性,可以成為研究中國大陸從1949至2009年期間歷史的參考
  • 這一部長篇回憶錄,是通過我一生經歷的回憶,用事實揭示中共統治中國大陸六十年的歷史,因為它的真實性,可以成為研究中國大陸從1949至2009年期間歷史的參考
  • 我自幼就被「反革命家屬」的緊箍咒罩著,一聽到反革命暴亂和鎮壓反革命的話,就如芒刺在背,想的都是挨整和可怕的後果。
  • 全校的黨團員和教師職工,在松林坡大禮堂參加了由黨委副書記宋殿賓主持的「幫助黨整風」的「大鳴大放」動員會。
  • 系黨支部書記召集了所屬各年級各班的團支部書記會議,專門給他們每人發了一個筆記本,吩咐他們必須準確完整地記下一天內發言者的姓名,並摘錄發言的內容
  • 工科學子們的大鳴大放,只局限於與自己的生活學習直接發生關係的班幹部們。別說年齡還未滿二十歲的陳思、郭英華,恐怕就連重大最受人尊敬的黨委書記鄭思群,也未必弄清楚了中央的用心。
  • 以我這種父親仍在獄中服刑的「反革命」家屬,在這種壓力下,對「政治」敬如鬼神,自覺「矮人一等」。這種很深的「階級烙印」,使我每聞「反革命」三個字就提心吊膽
  • 從美國歸來的董時光先生在西師任教,他在鳴放會上發言,以兩個國家、兩種制度、兩種人民生活水平的對比,來說明他的觀點——共產黨在執政上的專斷獨裁。
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