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短篇小說

小小說:轉捩點

對門搬進來個女人,已經三天了。

我剛洗完澡,在床上修著腳指甲。順便思考晚上去哪幹活。這年頭,搶生意的多,昨天剛在興蘭大街瞄上一女的就被別人先下手了。那哥們手沒有我快,他把皮夾塞兜裏時有些人已經看見。只是沒有人說話,多數人是一低頭匆匆忙忙的走開。

嘿,就這世道。自顧尚且不暇,誰管誰呀。

剛搬來的那個女人又闖進思緒。她好像是單身,沒見有別人來幫她搬東西,一個人住這兒。大概剛三十的年紀,白淨好看。這樣的女人通常是不單身的,以男人的心理來看,漂亮的媳婦容易被人拐跑,難看的又礙眼。最受歡迎的便是不算漂亮但有韻味的。

想那麼多也沒有用,還是幹自己的活是正經。天差不多黑了。我也收拾好東西準備出門。我有黑天幹活的習慣。方便,成功率也高。局子進過兩回,手法也越來越熟練。像我這種小偷小摸判不了大罪,也就在拘留所裏待上幾天。現在把人情世故摸明白了,更沒有什麼可怕的。

剛一出門就看見對門的女人,也是剛出門。衝我點頭微笑,我懵了。已經很久沒有人這樣對我笑過。為了不被別人覺得我行為奇怪,經常搬家。鄰里之間見面也不認識。我遲疑一下,也點點頭。等再回神時人已走遠。

今天換了個地方,運氣不佳,守了一晚上都沒看見好下手的物件。呸!我狠狠的吐口唾沫,在地上摁滅菸頭,正打算打道回府,卻又看見對門的女人。我樂了,一天碰見兩回,這不是上天在提醒我嘛。雖然幹這行的都兔子不吃窩邊草,我好幾天沒開張了,少不得要破回例。想著就起身跟了上去。

她拐進一個胡同,我有點毛。這地方黑漆漆的,連我都害怕,她一個女人,來這兒做什麼。然而很快我就知道了。她徑直進了一門洞。我沒跟上去,在底下納悶半天。尋思著她家不是明明在我對門麼,難道是來走親戚?

我正納著悶呢,她突然下樓,又進了旁邊的門洞。這回我想明白了,壓根和我是一條道上的,只不過我只是摸別人身上的錢夾,人家是撬鎖,比我高明。看她上樓時淡定恬靜的表情,不得不在心裏讚人家一聲高手。很快,她走了幾個門洞。然後向著來的路又回去了。我藏在第一個門洞裏,看著她離開。這次沒有跟上去。原因很簡單,我沒開張呢,總得看看她有什麼現成的油水能讓我撿撿。

仔細的查看了整個門洞,每家鎖都細心看了。竟然全部完好。我又懵了。難不成那女人是個雛兒?工夫還不到家?看那樣也不像啊……媽的!我氣得跺腳。走廊的聲控燈應聲而亮,只見家家門口都有塑膠袋裝的小書冊貼在門上。掠了一眼,還挺精緻的。可再精緻也不能當錢花。我不死心,又揀她去過的門洞走了幾個。結果都是一樣的。

快半夜了。什麼收穫都沒有。我又點了根菸,蹲在走廊裏生悶氣。搞了半天那女的就是貼貼小廣告的。什麼違法的廣告啊非得天黑了才出來貼。出於好奇。我隨手扯下來一個揣在兜裏帶回家了。我倒要看看這女人是幹什麼的。

晚上脫了衣服躺床上,我把那個精緻的塑膠袋打開,像抽錢夾一樣熟練的用食指和中指把小冊子抽出來。第一眼看見的是彩車遊行的的圖片。各色古典服裝,好看得緊。然後是文字。「靠……」我忍不住感歎。原來是法輪功的小冊子。怪不得她要晚上來帖。關於法輪功,在電視上看到過一點,說的挺嚇人的,也不知道真假。隨手一翻,上面寫著「自焚真相」,我便接著看了下去。

整整一晚上,我都翻來覆去的在看那本小冊子。說真的,寫的挺不錯,還有宣揚善良的小故事。可我是在社會最底層摸爬滾打的人,只注重實惠的利益。這些東西,知道是好的,卻也沒興趣。

雖然幾乎一夜未睡,第二天一早神清氣爽的。拿上點錢出門去買豆漿油條。好巧不巧的,又碰上對門的女人。她照例對我點頭微笑。我想起昨晚的事,忍不住跟她搭話:「你在哪上班啊?」她笑笑,一指旁邊的大眾浴池:「在那裏搓澡。」她似乎總是那麼淡定恬靜的。我有點不好意思,隨口扯了幾句就匆忙走了。她好像還想說什麼,我沒注意。回家看那個小冊子頁腳上寫的,說是都是學員們自費製作。覺得她也挺不容易的,掙不了幾個錢,全搭這上面了。想來想去,還是沒扔。打開抽屜把它妥善的放好。

千等萬等,終於又到了晚上。我提前了些出門。沒辦法,再不開張我下個月就沒有伙食費了。那就話怎麼說了: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等來一隻肥羊。我自認眼力還是很好的。剛過去的男人一身名牌,好像還喝多了。很好下手。瞅準一個機會我就靠近了些。在拐角處伸手一掏。鼓囊囊的皮夾輕鬆入袋。醉漢不滿:「你離我遠點!」我說聲抱歉,迅速走遠。竊喜今晚可以收工了。一隻手拍在我肩上,我心說不好,回頭一看,果然是警察。他帶著玩味的表情問我:「你剛才幹什麼呢?」這種表情,這種問法。有門!我趕緊從兜裏掏出一盒好菸,先抽出一根給他點上:「警察同志,先抽根菸再說。」一邊說一邊剩下的一盒給他塞進口袋。又從剛偷的皮夾裏偷偷抽出幾百塊錢同菸一起塞進去。「我剛才不小心撞了下那個喝多了的男的。不犯什麼法吧?」警察摸摸兜,點點頭,什麼也沒說就走了。

我打開皮夾一看,幸虧是個肥羊。要不今天虧大了。現在的警察,哪有抓人的,都是抓錢的。掂著手裏的皮夾,想到昨晚看的小冊子,忽然覺得臉上一陣發燒。搖搖頭摒棄這種想法。在回家路上買了幾斤熟食,一瓶好酒,好好慶祝慶祝。吃喝完畢,手突然開始抽筋,非常疼。想我也是個三十多歲的漢子,硬是被這個抽筋折磨的不行。碰不敢碰,捏不敢捏。就這麼折騰了一宿,天一亮趕忙上醫院。醫生說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檢查也檢查不出來。

從醫院出來,手疼,心更疼。手是吃飯的傢伙,手這麼一直抽筋,別說妙手空空了,基本的生活自理都有問題。我一屁股坐在路邊,看來來往往的人全是灰色的。絕望,填滿的心裏的每個角落。

「哎,大哥。怎麼不回家啊?」我抬頭就想罵,誰他媽是你大哥啊!結果一抬頭發現是對門的女人,不知怎麼的,一下子就沒火了。我吶吶地說:「是啊,剛從醫院回來。手抽筋,治不好。」她笑了下,讓人覺得暖洋洋的:「你知道三退保平安麼?」別說我不知道,就是知道我也沒閒心談這個。我突然又煩躁起來:「沒什麼事我就走了。」那女人說:「那先不說這個,你試試在心裏唸『法輪大法好』,手就不抽筋了。」

我一聽能不抽筋,什麼都不想,趕緊在心裏唸。結果很神奇,唸不到四五句就好了。女人一看我神情有變,笑著問:「好了麼?」那天她跟我講了很多。我聽得有滋有味。最後退了隊。她人很好,又給我了一些小冊子、書。回到家裏,我感覺整個人都輕鬆了。於是趁熱打鐵,洗洗手,翻開那些小冊子。

親身見證過法輪功的神奇後,裏面的很多東西都有了更深一層的瞭解。這些人們,在這個世態炎涼的社會下還能保持一種幫助人救人的心。我開始感動。

第二天,我敲開她家的門,僅僅想表示感謝。還有以前的誤解的愧疚。她還是很親切的樣子,告訴我遇到事情在心裏唸「法輪大法好」,就能解除危難。並且給了我一個護身符。我受益良多,卻無以報答。一直以來我只知道,想得到就得付出,算命還得給人家算命錢呢。可是這些人一味付出,什麼都不要。心靈的震撼,讓我起了洗手不幹的念頭。

不出幾天,我就在一家酒店找到了保安的工作。那個皮夾裏的錢再也沒動過。後來,對門的女人搬走了。我把手裏的小冊子放在抽屜裏,很珍惜的保存起來。作為我人生轉捩點的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