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說:「今人乍見孺子將入於井,皆有怵惕惻隱之心…惻隱之心,仁之端也。」(《孟子.公孫丑上》)。這個「惻隱之心」就是同情心,愛心,善心,引發人有這個仁源頭就是人的「惻隱之心」。
孟子說:「仁也者,人也,合而言之,道也。」又說:「人皆有所不忍,達之於其所忍,仁也。」(《孟子.盡心下》)1。孟子在這裡說仁是人,人有所忍,是有別於禽獸、動物而說。他有一句著名的話,叫「人之所以異於禽獸者幾稀。」(《孟子.離婁下》)孟子的仁,即人道,是關於人的性善論。人性本善,是有別於禽獸的。但能做到這點,在人類世界來說,是很稀少的,只有君子,像舜這樣的人才能做到。所以孟子這個仁,他雖說是人,但這個人要做到至善才算是仁。
他並不是說一般的人就是仁。孟子又說:「仁之實,事親是也」,還說「愛人不親,反其仁」2。這裡孟子強調仁的實質意義就是「事親」。我們知道,儒、墨兩家在歷史上曾展開大辯論,墨家極力反對的就是儒家這個「事親」(親親殺)。墨子主張「兼愛」(莊子稱為「泛愛」),如果我們以現代人的眼光來看,「兼愛」,就是愛所有的人類,這不就是「博愛」嗎?你儒家的仁既然是至善,那麼仁就是愛天下所有的人。那墨子說的「兼愛」就不錯了,儒為何要反對呢?原來孟子這個「事親」的仁,還是在道德倫理上的仁,並沒有天道上的仁。孟子在這裡的意思是說,你口口聲聲說愛人,但你連自己的親人都做不到敬愛,這不是違反了仁的本性了嗎?孟子的仁,說到底還是所謂的「合而言之,道也」,這個道就是人道。與孔子「知天命」所達仁的境界是有所區別的。我們從佛教的出家人來看孟子這個問題就更清楚:佛教的出家人說是普渡眾生,這當然是愛人類的表現。但是你既離家出走,家人的生死,有沒有飯吃你都不管了,這怎麼能說普渡眾生呢?這在孟子「事親」的仁來看,是不能接受的。其實,我們都知道,此舉非彼舉,這是兩回事。佛家說的你不割斷這個緣,就不可能修煉。孟子所做的,就是非要把人道這個「緣」與知天命的這個仁繼上,扯上直接的關係,把「事親」說是仁的實質,這就產生矛盾了。類似這樣的矛盾在《孟子》裡很多。孟子把「仁、義、禮、智」比作人的四體,仁為首端,其他為手腳之類。如以人的四體來說,手腳斷了,雖四肢不全,其頭腦還是可以思想的。但以孟子對其他「義、禮、智、信」的解釋,缺一不可,缺少某一項都不可能抵達仁。如孟子說:「夫義,路也;禮,門也。惟君子能由是路,出入是門也。」3沒有禮義,則無門可入,無路可走了,仁何以體現呢?孟子還用「辯言、集義」的方式達到其「浩然之氣」。這是孟子用智來求仁的一個例子。孟子也講用誠來抵達知天命:「是故誠者,天之道也。思誠者,人之道也;至誠而不動者,未之有也;不誠未有能動者也。」4孟子的「誠」也是思辨的。他的「至誠」包含者「動」的辯證,即靜中有動。也就是說,孟子的誠是有所作為的。這與孔子說的「仁者樂山,仁者靜」在我看來是不同的。孟子的「仁」,有點類似黑格爾的精神辯證法,它是可辯證的。孟子曰:「萬物皆備於我矣,反身而誠,樂莫大焉。彊恕而行,求仁莫近焉。」5孟子這個仁,就是在自我精神的辯證中,自認「萬物皆備於我」後而「自得」。孟子在其《離婁下》一文中說得更清楚:「君子之深造之以道,欲其自得之也。自得之,則居之安;居之安,則資之深;資之深,則取之左右逢其源,故君子欲其自得之也。」6如果我們將孟子「自得」之道與牟宗三先生說聖人無體,不可言且無可訓來看,孟子這個「仁」,還是「有執的存有論」。如依莊子說的「至人無己,神人無功,聖人無名」來看,這三者孟子都未能達到。孟子是先立其大者,就像黑格爾先劃一個圓圈,然後把小的都裝進這個大者(圓圈)內,而以來實現其自我完善。(待續)@
1《孟子》,臺灣智揚出版社,民國83年版,410頁。
2《孟子》,臺灣智揚出版社,民國83年版,180頁。
3《孟子》,臺灣智揚出版社,民國83年版,286頁。
4《孟子》,臺灣智揚出版社,民國83年版,191頁。
5《孟子》,臺灣智揚出版社,民國83年版,350頁。
6《孟子》,臺灣智揚出版社,民國83年版,216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