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曉東:我們生活的鴉片

【來稿照登】 閱讀倒底是個什么意思是值得怀疑的。我們宣揚閱讀的可貴品質,它為什么就是可貴的品質呢?有時俠燕曉東憑直覺斷定,閱讀己成為人類的惡習,在抽煙和醺酒之上。有些人一拿起書就上癮了,其中的一部份跨越終身的時間,想欲擺脫成為不可能。

我們不給這樣的情形定義為貶意,而是使勁也褒揚它。深在惡習中的人便不以為是惡習了。而我認為。那些依靠閱讀在一生中消耗了許多時光的人,浪費過許多陽光、青草芳馥以及廚房里切萊。短暫的生命因閱讀的忘我而更顯短暫。

但是打發時光并沒有什么更高級的方式。可怜的人類拿什么更有效的方式來遣散空閑的時日呢。這就成了閱讀的一個重要理由。理由也許是成立的,因為那安靜地不妨害別人的坐著或躺著的姿態,比起提刀砍人或飛檐走壁更具道德的意義和法律容許的意義。但因此賦予它十分恒定的美學准則,給它穿上一件光燦燦的道袍,未免言過其實,禍莫大焉。這袍子不過是透明度大于無物的皇帝的新衣。

我一生都在閱讀,但我厭惡閱讀。我一直都在活著,但我也厭惡活著。我不得不花去些空間和時間來對付我常年的惡習。它們侵透我。我身上的肌肉聞起來早己是悶人的鉛味和呈几何狀的正方形符號。早有“書香之气”的說法。這真是混淆是非。

我很早就發現了,那些表面的華美事物下埋藏的肮臟。別有用心之徒把一切齷齪藏進書里。而要辯別出來又不是一件輕易而舉的事;相反,嵌進去卻是容易得多的。書是不洁之物,你可知否?

我知道很多人會反對,并且強烈反對。可以視為對文明的污辱。書雖然承載過文明,可也承載大量的反文明。只是書本身由于它安靜的看似脆弱的外表,得到了人類錯誤的廣泛的同情。它是那樣被動、無害、安宁,比一只幼貓還可愛。它一動不動。這博得人這個動物本質上的愛戴,盡管可能是致命的砒霜。

就連我也是。我非常恨朱熹這個天下最大的笨蛋但又自以為聰穎的家伙。但我恨不起他的書來。家中就有一本,還放在床頭。時不時拿它的“毒气”來把自己熏蒸一下,變得更傻。什么都想理出個道理來,我在這無助的上帝并不幫忙的宇宙里,我想找個比喻我自己愚蠢的東西都找不到。河灘上的鵝卵石,也許它是我的主人。你能說不是?人類一思考,上帝就發笑。我能聰明到哪里去呢?這是說朱熹。

我如果能反抗閱讀,我會反抗。可惜我被它同化,身体里的霉爛部份已生出了閱讀的芽。是一株毒草,我可怜的生命日夜被它吸附。

我當然是很書香的。

人生無聊,不得以舒展任何美麗的志向。所有進程的樂趣阻于起始。生命也只是一朵霉爛的花,在腐朽中爭奪燦爛。

這個世界沒什么是有意義的,何況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