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失之間

超值購物

猛一抬眼看表的時候,表上的指針已經指到差五分八點,離商店關門就剩下了五分鐘的時間。我以最快的速度衝出家門,穿過街道,衝進街對面的ALDI店。一扇店門已經被關上,店裡零零星星的還有幾個客人。一個看上去40多歲的女售貨員在埋頭掃地。我對她的印象很深,一來是因為她胸前的名牌上寫著的名字是“Hollander” (荷蘭人),看到她時,我總會猜想她的祖先是不是來自荷蘭;二來是她的眼妝畫的很特別:眼睛下面一道又黑又粗的眼線,在眼尾的部份向上挑起,像一道用重筆塗抹出的「魚尾」,於是我就給她起了個只有我自己知道的外號:「魚尾太太」。

除了這兩道眼線格外打眼之外,「魚尾太太」似乎沒有什麼其它顯著的特徵,她是那種走入人群後很難被人發現的女人。除了付款時相互說聲「謝謝」、「再見」以外,我從沒和「魚尾太太」說過話。在我以往的印象裡,「魚尾太太」和ALDI其他所有售貨員一樣,都像高速運轉的機器人。ALDI最突出的特點之一就是店員們收款時個個手快得像個機器,你把東西裝進購物車裡的速度永遠趕不上他們打價格的速度。

「魚尾太太」已經把地打掃乾淨,我以最快的速度奔向咖啡、麵包。不遠處突然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轉頭看去:一個頭戴圍巾的土耳其大媽把貨架上的一瓶酸黃瓜打翻在地上。玻璃瓶砸在地板上,刺耳的聲音劃破了店裡的安靜。玻璃茬濺得四處都是。

正在付款台前排隊的客人的目光無一例外地循聲望去。土耳其大媽背對著付款台,從背面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見那罩在一件深色長袍中,有些臃腫的身軀半彎半直地尷尬地停頓了一下,接著趕緊又彎下身去試圖用一塊紙巾擦抹地上流淌著的醃黃瓜水。黃瓜水不給面子地順著她的腳邊流開來去,把「魚尾太太」剛打掃完的地面抹成了一個花臉。

我下意識地向「魚尾太太」看去,常識告訴我,這時最有可能聽到的是「魚尾太太」嘟嘟囔囔的責怪,看到臉上不耐煩的表情或生氣的眼神。我實際看到的卻只是她轉身進入工作間,然後再拿著拖把走向支離破碎的醃黃瓜瓶的身影。再看土耳其大媽,大媽已經悄悄轉過了貨架,躲到眾人看不到的地方去了。

「魚尾太太」毫無表情地把地上打掃乾淨,轉身來到付款台收錢。土耳其大媽也磨磨蹭蹭地挨到櫃檯前,目光怯怯的把一堆東西放在傳送帶上,一瓶新的醃黃瓜隨著傳送帶昂首挺胸地向前運動著,格外顯眼。「魚尾太太」若無其事地打價格,收款,雙手運動的速度好比機器。土耳其大媽慌裡慌張地把東西塞在袋子裡,匆匆離去。

我排在隊伍的最後面。輪到我付款時,我實在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剛才那個土耳其客人打碎了黃瓜瓶,您沒有讓她賠錢嗎?」我問「魚尾太太」。

「魚尾太太」好像聽到了一句最奇怪的問話一樣,愣了一下,緊接著眼底那兩道濃黑的眼線更加向上翹了起來。這些年來,我見過她無數次,這回第一次看到她眼裡洋溢出一種溫暖的笑意。「客人打碎了瓶子已經很尷尬了,哪能再罰她的錢呢?」這回輪到我詫異了,原來寬容、體貼能讓生活變得如此簡單、愜意。

冷風中,我抱著咖啡和麵包向家走去,心裏被翹起的「魚尾」和那不經意間流露出的濃濃的善意裝得滿滿的…… (http://www.dajiyu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