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摘：国内的威胁

独裁者很少把农民视为严重的政治威胁——散居乡间，组织不易，新闻记者也不太会注意到农民的抗议。不过，中国农民揭竿起义的历史悠久，就是个特例。毛泽东证明了“农村包围城市”的战略也能奏效。同时，有个北京知识分子推断，这方法也可用来推翻共产党统治。

农村骚乱

由于中国农民没有土地合法产权，所以能保护产权的民主政府自然让农民直接受益。占中国总人口数60%的农民，当然能从民主政治的选举过程有所斩获。不过，北京学者也注意到，城里人瞧不起农村群众，当他们是“土包子”，所以对民主化也很矛盾，因为实施民主政治的结果，将使他们受治于这群没念什么书的农民。

中共领导人开始忧心，21世纪真有可能爆发农村叛乱。几年来，农村骚乱颇有燎原之势，规模扩大，让新闻记者和中央政府更为注意。土地征收与环境污染是逼使农民发动暴力抗争的两大问题。2004年10月，估计有万名农民为了筑坝计划征收土地的问题，包围官署，和公安发生冲突。现场投入万名人民武警之后才告平息。

土地征收问题大多发生在发展飞速的沿海省分。干部从有利可图的商业、住宅开发案牟取暴利，但并没有给村民合理的补偿。村民自觉任人宰割，他们没有土地所有权，所以无法告官，手中也没有选票可淘汰干部，他们手无寸铁，唯有走上抗议一途。

2005年，广东有三个地方因强制征收土地发生特别暴力的示威。东洲、太石、蟠龙三个村的警力使用致命性武器弹压示威者，才让整个事件悄悄落幕。广东三洲村有上千村民包围出席奠基剪彩仪式的贵宾，抗议土地征收补偿金不合理。香港报纸披露，胡锦涛在一次对内讲话提到广东几起事件，警告干部必须自己解决农村问题，而不是推给中央，或是坐视酿成社会动乱。

2005年夏季，化学工厂污染环境，在浙江引发大规模暴力事件。由上千村民聚集在东阳市外，夜宿帐篷、封锁道路超过两星期，抗议政府在2001年把土地卖给化学工厂，结果污染水源，危害身体健康。估计有三千名公安携带驱赶家畜用的刺棒，突破道路封锁，但却被从邻村找来的两万名村民丢爆竹给击退。几周后，经过一番调停，协议关闭几家化学工厂，村民终于同意收拾帐篷。

地方政府虽然关闭网路聊天室，严禁媒体报导，但这消息还是透过行动电话与网路而走漏。受到东阳市抗争成功所鼓舞，另一个浙江村落的一万五千名示威者与警力发生冲突，起因于示威者试图关闭当地一家引发工安事件和污染水源的制药厂。浙江还有一个村，抗议者强占电池工厂，宣称电池厂里的铅毒害孩子，村民和公安对峙，长达两个月之久。

富人和农村移民工的生活方式判若云泥，让民怨更是火上加油，大规模暴动有可能瞬间爆发。2004年10月，传言干部殴打侍应，四川有个城市爆发上万起骚动，殴打公安、火烧车辆、袭击市府大楼。2005年6月，安徽发生一起交通小事故，一辆丰田轿车擦撞到骑单车的青少年，结果引发了一起暴动，万名群众攻击公安单位、捣毁公安车辆。

学生骚乱

大专学生深知明哲保身之道，一心以前途为念，避谈政治纷扰，他们之所以小心谨慎，与其说畏惧镇压六四事件的历史重演，不如说是对政治不抱希望以及对物质成就的强烈渴望。当前，能在校园里激发政治激情的就属国际议题。大专青年的民族主义情绪澎湃，有时甚至可激发群众运动。学生的抗议多半诉诸于网路，但有些也会成真。

1999年，学生在美国大使馆、领事馆外示威，抗议美国轰炸中国使馆。2001年，美中军机擦撞，中国当局为了避免事态重演而封锁校园，防止学生聚众滋事。2003年，超过一千名西安大学学生因一位日本交换学生模仿脱衣舞而引起群情愤慨，在校园里示威，在宿舍里攻击日本学生。抗议声浪波及校外，学生和市民攻击日本人经营的商店，公安出面之后才告平息。

2005年4月，有25个城市发生暴力排日的学生示威。中国共产党对待学生要比对其他团体温和，好言劝学生回到校园，因为共产党不管怎么说，也要避免重蹈六四事件覆辙。

一位解放军将领直言，学生以外国人为目标发动示威，意在表达对国内政局的不满。“贝尔格勒大使馆被炸或排日运动之后的示威，其实都不是针对外交政策，而是人民对政府不满情绪累积的结果，一如在清朝与国民政府。他们不是真的有意排外。针对外交政策的示威抗议实则反映了国内政局。”

民族主义与社会骚乱

像中国（以及美国）这样的大国，领导人往往透过外交政策来向国内展现强悍、有所作为的一面。他们有时会用强硬的外交政策来转移对国内问题的关注，这便是西方人所熟知的“摇摆狗”（wag the dog）手法。

中国领导人不吝在人民面前展示中国的拳头，因为他们觉得有必要疏导日益高涨的民族主义情绪。中国领导人最怕的是，民族主义运动与失业工人、农民、学生异议团体汇集在民族主义的大旗之下。他们念书时便知道推翻清朝，国民政府败走的历史深植心中。中国不管是谁统治，一旦在外国压力之下示弱屈服，就有可能被推翻。

中国领导人体察到，中国国力增强，民族主义情绪也随之高涨。这股民族主义的风潮会起，领导人难辞其咎。由于共产党意识形态式微，只好透过学校、传媒，不断宣传民族主义，藉以巩固共产党的统治正当性。

摘自《脆弱的强权》 远流出版社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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