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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对病毒学家与致命病毒的战争(2)

尽管我找不到合格的医师,还是有一堆人应征,简直成为本地最大的雇主。卫生部推荐了一些人,面谈之后,你猜怎地?他们都号称是卫生部某官员的“亲戚”。

我知道凡是他推荐的人,不用都不行,因为这些人录用后,显然要“厚谢”这位卫生部官员的。情势棘手,我不能得罪卫生部,后续的工作还要他们的协助。

解决办法是雇用了远超过我所需的人手,中间有一些是我真正要的,其他全是那位官员的“亲戚”。我告诉他们现在是试用期间,试用过后,最适合的才留下来。这样一来,大家有面子。

接着开始训练,让他们接受测验,了解他们的程度,最后留下来的是一批年轻人,全部是高中程度,没什么工作经验。没有工作经验也好,才不会染上坏习惯。

我从最基本的要求做起:每天准时上工,指定的工作要做完。讽刺的是,在那个年代里,这样简单的要求,狮子山共和国还没几个公务员做得到。

工作人员中有几个杰出人物,有的和我们一起工作了十三年,最棒的是约翰.坎迪(John Kande)。

他是个矮胖男子,伴随着他对棕榈酒的热爱不减,一日胖过一日。他留着一脸漂亮的胡须,成日戴着太阳眼镜,性格随和愉悦,女人都为他着迷。

棕栏酒是非洲名产,是棕榈树的树液发酵成酒精。采撷棕栏酒的工人,身上只挂着一条竹编带子,赤脚爬上高高的棕榈树顶,用一个瓢子采取树液。棕榈酒呈白色,滋味甚佳,喝多了,也会醉得厉害。

坎迪精通好几种方言,但是精通棕榈酒工人专用的林巴语(Limba),确保工作小队天天都有新鲜棕榈酒可喝,才是他大受欢迎的原因。

棕榈酒新鲜最重要,最好是上午采的,晚上就喝掉。到了第二天,它的味道就会变得像煤油。

坎迪个性随和,能言善道,交游广及头目与重要人物,他随时奉献新鲜的棕榈酒,让大人物们相信我们的研究是重要的。

有的人或许有本事搞到新鲜的棕榈酒,有的人或许与大人物交往密切,只有坎迪,身兼两者之长。

如果说坎迪有什么缺点,那就是他常在酒后与人干架,因而不时出入监狱。不过他交朋友的本事,可以让村里的长老或头目马上把他保了出来。

坎迪是一个了不起的老鼠技师,开发了自己的老鼠殖民地,大量供给我们研究。他最大的成就是在一九八九年协助工作人员拍摄了一支记录片,要在老鼠的天然巢穴里拍摄影片极为困难,所以坎迪架设了一个小小的老鼠摄影棚,把老鼠微量麻醉后,供工作人员拍摄。

拍摄过程有几只老鼠麻醉过量,像喝多了棕榈酒,晕头转向地从桌上跌了下来,还得把它们捡起来放回去。

钻石矿小城卡尼玛

我得帮实验室人员安排住处。狮子山共和国的习俗是不留陌生人过夜的,长时间留住更是前所未闻。

在他们的习俗里,任何不是出生在本村的人,都是陌生人,值得怀疑小心,他们可能会把不祥的恶灵带进屋内。一个人如果不是心存不良,怎么会离开自己的家?

不过,卡尼玛(Kenema)这个北方钻石矿小城倒是个例外,大批的“陌生人”涌进来,寻找世上最好的钻石。

钻石是狮子山共和国少数的天然资源,大部分的钻石矿属国家所有,但是只要有“某某在丛林里找到一个钻石”的谣言传出,第二天,村子里就挤满人,把树木砍伐一空。

以往郁郁葱葱的原始林,现在红土毕露,取而代之的是发财梦挖出的坑洞,成群打着赤膊的人站在洞中,挥汗如雨,企图一夕致富。

有的人的确是发财了,但绝大部分的钻石都落入黎巴嫩商人手中,他们控制了此地大部分的钻石买卖,很多都被走私出国。

发财梦让小村一夕之间挤满人,也常一夕成空。如果别的地方传出有人找到钻石,第二天,所有的淘金客就飞奔而去。这样的大迁移,让我们追踪拉萨病毒感染分布十分棘手。

找房子的事还算顺利,这里的村民并不期望大笔财富,只希望改善恶劣到极点的经济状况,一点点的钱,就足以奇迹似地改变村民“不留宿陌生人”的习惯。所以当我们表示愿意付房租时,很顺利地就为员工找到了住处。

现在我决定正式展开拉萨病毒监视通报计划,这时距离我自萨伊回到狮子山共和国已经四个月。我的工作人员要正式面对拉萨热病患了。

而他们绝对不缺病人,病人多得是。

我原猜想病人很多,万万没想到多成这样,第一个月就有三十个病人。当时我不知道一、二月干季正是拉萨热病流行期。这三十个病人中后来有九人死亡,对我及员工而言,都是一次心酸的教育。

重建隔离照护措施

我们的计划有两个重点:实验室有没有用?疫情调查系统效率有多高?我选了两所教会医院做研究,一个是锡巴威玛的尼克森纪念医院,一个是庞瓜纳的教会医院。

我们希望能更精确地研究出拉萨热的病征,我的员工必须追踪病人完整的病史,记录下头痛、肌肉酸痛、喉咙痛等病征发作时间,也确保医师为病人量体温、检查眼睛有否出血、尿液有没有蛋白质与带血。

他们把血液样本带回实验室,在那里,我们用从“疾病控制中心”带来的试剂检查样本有没有抗体。我们一再重复同样的流程,用离心机把黄色的血清分离开来,然后混进试剂,放在显微镜下观察。

阳性反应,阳性反应,阳性反应!

我的工作人员非常奋力工作,不光因为他们知道要好好工作才能保住饭碗,也因为他们初尝工作成就的滋味,更重要的,生平第一次,他们感到自己的工作是重要的。

当我们愈认识拉萨病毒,我们就面对了更多悲惨故事,死了母亲,死了父亲,死了孩子。我们还有好多事要做!

庞瓜纳医院里的拉萨热病患大都来自钻石矿区,医院里的修女、员工简直拼了命在照顾病人,但是不够,她们让拉萨热病人和其他病人合住同一间病房,感染过的废弃针头也没有专门处理的地方,医院里简直找不到消毒剂,即使是处理危险的样本,她们也懒得戴手套。

我必须说服这些修女,除了上帝赐予的信心外,最好还要有一点消毒措施。

在修女的协助下,我们展开了隔离照护措施。在非洲偏远地区,空调与防毒面具简直是匪夷所思。

对非洲居民来说,空调就是开得大大的窗子;而在一个讲究仪式的文化里,面具经常引起邪灵的联想。即使爱尔兰修女也不清楚我们要这些东西做什么。

她们被疟疾、下痢、濒临死亡的孩子、贫血症搞得筋疲力竭,认为拉萨热病没什么。我告诉她们其实不然,医院里成年病人中约有百分之三十是得拉萨热病,高居成年人死亡原因第一名。

庞瓜纳医院曾经爆发过拉萨热病,数名员工因而死亡,但是员工流动率太高,人们的记忆力又是如此的短暂。

由于医院没有足够的单人病房,所以我们用简单的布帘屏风隔开病人,虽然这些屏风挡不住病毒,但至少提醒病患、医护人员这种病是会传染的,越过这个屏风,一切请小心。

我们在每一个隔离病人的床前摆一个小桌子,桌上是外科手术口罩、一双干净的橡皮手套,还有一碗漂白剂用来清洗用过的口罩和手套。

我们在附近的市场只能买到家用漂白剂,拿来和清水一比十稀释,就是很好的消毒剂。

手套浸泡漂白剂,在太阳底下晾干后可重复使用,用过即丢是医院负担不起的奢侈,但是人工很便宜,所以我们雇用了一个专门清洗手套的工人,除非手套刺破了,不然它可以重复使用八到十次。

因陋就简使我们的实验地点清晰可辨,远远就可以看到晾衣绳上挂满了手套。多年来,这样一套简单的方法一直确保我们的安全,最后连“世界卫生组织”都通告建议非洲的医院,面对出血热病例甚或“人类免疫不全病毒”时,都必须使用这套安全措施。

相较于庞瓜纳医院有宽大、明亮的病房,老旧的尼克森纪念医院就显得阴森抑郁,照明不佳,四壁阴暗,厕所总是不通,外带时常缺水,医院里排泄物异味冲鼻。

尼克森医院虽然也和庞瓜纳医院一样,有各种分开的病房,但是拉萨热病人实在太多,单人隔离病房不够,于是,简单的隔离措施再度派上用场。@(待续)

摘编自 《第四级病毒》 商周出版社 提供 (http://www.dajiyu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