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加爵在小径分岔的花园里

蔡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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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纪元8月12日讯】博尔赫斯在他的小说《小径分岔的花园》中叙述了这样一个故事。青岛大学前英语教师余准博士是第一次世界大战中的一名德国间谍。他获得情报,英军布置了十三个师的兵力向塞尔──蒙托帮一线发动攻击;并且得知英军炮兵阵地在阿伯特。余准需要将此重要情报迅速报告给德国军队,但与此同时,一个英国特工马登上尉却正一刻不停的追踪着他。余准在随时会被逮捕的紧急情况下,采取了奇特的方式──在被马登追捕的时间里,去了一所小径分叉的花园,在那里打死了一个名叫阿伯特的人,第二天报纸报导了这则新闻,阿伯特和余准的名字同时出现在报纸上。余准便是以此方式通知德国,英军的炮兵阵地所处位置的名字。

在这个故事里面,穿插了一段哲学思辩的对话。余准走进的阿伯特家的花园,是一座小径分岔的花园。博尔赫斯将此比作时间。余准与阿伯特的对话就是讨论时间的分岔和不连续性。下面这段阿伯特的话可以说是整篇小说的灵魂。

“小径分岔的花园是一个庞大的谜语,或者是寓言故事,谜底是时间;……小径分岔的花园是彭熙心目中宇宙的不完整然而绝非虚假的形像。您的祖先和牛顿、叔本华不同的地方是他认为时间没有同一性和绝对性他认为时间有无数系列,背离的、汇合的和平行的时间织成一张不断增长、错综复杂的网。由互相靠拢、分歧、交错,或者永远互不干扰的时间织成的网路包含了所有的可能性。在大部分时间里,我们并不存在;在某些时间,有你而没有我;在另一些时间,有我而没有你;再有一些时间,你我都存在。目前这个时刻,在偶然的机会使您光临舍间;在另一时刻,您穿过花园,发现我已死去;再在另一时刻,我说着目前所说的话,不过我是个错误,是个幽灵。”

小径分岔的花园象征着时间,没有绝对和同一的时间,每个早晨或者黄昏都是落在时间神秘坐标系里的某个结点上,此接点上连接着无数不同方向的分岔路。我们的存在只是片断的停留于某个岔路上,其他的时间之路上并未留下我们的踪迹。而我们在某条时间之路上的出现究竟是偶然还是必然的呢?首先这种出现是可预知又不可预知的,应该说是预定而并不为我们所知晓的。正如在余准的心中决定要杀死阿伯特这样一个人的时刻,阿伯特的命运已经被预先定在了某一方向上。至于阿伯特是生是死,此方向上的时间继续分离继续着的多种可能接踵而至。做为本体的阿伯特却是在对待各种可能的纷至遝来束手无策。命运给我们的选择是对他束手就擒。博尔赫斯在小说的结尾强调,当余准举枪杀死阿伯特之时,“他不知道(谁都不可能知道)我的无限悔恨和厌倦。”这种悔恨之无限来自于他对时间结点某个事情走向的不可逆转性的无奈;这种厌倦则产生于对此事件的必然性之表征出来的游戏般的偶然性之厌倦。一切的一切发生在时间的分岔口上,因为不可知晓的必然性而导致人心的荒诞之感──世界的茫然深不可测使我们感到存在之虚无性;此种虚无的必然性则让我们更加体会到存在不过是一种荒唐。虚无与荒诞在缺乏连续性的时间之中却是始终如影随形的与我们的思想相伴。

博尔赫斯一生研究神学,但在他的诗歌“我的一生”中,他写道:“……我深信这就是一切而我也再见不到再做不出新的事情./我相信我日日夜夜的贫穷与富足/与上帝和所有人的相等。”由此可见他并不度信神明的力量。而关于时间的分岔与不连续性的问题,终究是要归结到最后的疑问上来:在此如网般交错分支的空间之上,究竟是否有这样一只万能的上帝之手呢?若是有这上帝之手,我们大可将心灵和思绪交付于神明,在命运之神的支配下,虔诚的与信仰为伴将心情泰然平朗的度过一生;若是一切都是无可验证的无形和无序,我们的怀疑探索深究最后带来了什么呢?这仿佛有人拿着你的卦签,在远处,你无法看见卦签上的卦辞究竟预示出你的何种命运,于是自然会心急好奇,可是当你知道这个人的命运在你心中至大至关紧要,却只不过是如投掷的骰子一般随机而生,余准最后时刻的悔恨荡然无存了,剩下的唯有厌倦,深入骨髓的厌倦也许就是导致许多人自动选择生命终结的原因。

马加爵和我们一样生活在小径分岔的花园里。然而马加爵提醒我们一件事情,这小径分岔的花园不再是博尔赫斯笔下的寓言世界。四个年轻生命的血染红了时间的某个结点。命运契机偶然必然这些名词统统不再抽象化。博尔赫斯的小说仿佛是一个单纯的实验文本内容,而马加爵则是复杂实验的过程。前者原本读起来让我们感觉深奥神秘,而马加爵的故事却使我们感觉到原本深奥的文字苍白而又浅显。四个人的死亡与阿伯特何其相似,他们对即将来临的厄运一无所知,而这厄运一早已诞生在马加爵的心中。寓言式小说剔除了所有的环境因素和社会因素,突显出的是单纯的时空对命运的影响。而现实则残忍丰富的多,却不再成为刺激作家的灵感,他们宁愿小心的用纸巾拭去素材上的血迹泪痕,然后当什么也没看见似的转身探求更为抽象本质的东西,为什么呢?

马加爵的故事,固然包含生命在时空中的不定性而导致的虚无和无奈,这是事件中最为抽象的一层,却未必是最能揭示真像的一面,抽象只能代表共性。这共性之外还有不同的人性,不同的生存环境,不同的社会因素等等。而在马加爵的事件发生后,人们在感叹的甚至已不是此人是好是坏的话题,人们已经不着急用道德标准去判定人性。人们只是在感叹怎样的社会环境下让一个大学生变成了残忍的杀人犯。摩的司机的举报在一个正常健康的社会里应是受到舆论嘉许的,现在人们只是感叹一个人吃人的社会。社会因素环境因素在这个事件上涂抹了深沉凝重的底色,在此底色上一切其他的原因甚至人性都悄然淡化。我们总是在整体之坍塌的废墟上飞奔而回到另一个极端点来检讨整体的秩序。时空的分离和不连续中,我们永远在为无法看清那只力量之手在何方而犯下不可救赎的过错。

04/06/04(http://www.dajiyu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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