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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逃生记(34) 三个贵客——冤案之家

北京逃生记(夏琼芬/大纪元制图)

冤案之家

看我们有疑惑,兰哥又说:“他一周没大茅,再多吃就憋死了!”

“放心吧!兰哥。”韩哥答道,转脸对老六说:“老六,风圈儿伺候!”

老六像赶驴一样吆喝着。来人诚惶诚恐、畏畏缩缩地说了声:“谢大哥!”抱起被子,猫腰低头,迅速扎向风圈。“咚”一声,撞倒在风圈门前,引起一阵爆笑——原来地保捉弄他,见他头低得太厉害,故意把门风圈儿门又关上了。

我又是一声叹息,这位怕挨打都怕成这样了!

风圈儿传来老六的声音:“犯什么事啊?……大声儿点!”

“抢劫!”

“哟,跟我‘同行’啊!”又是老六的声音:“‘蚂蚱’哪?……啪——啪——”

“谢大哥!”

老六搧两巴掌,那人高声道谢一次。

§

小龙一走,走板儿没拘束了。吃完饭,老六招呼着地保给新来的洗澡——浇三十盆凉水。

虎子说,新来的,走板儿和洗凉水澡是流行的规矩。北京的看守所年年洗凉水澡,浇死人——大冬天在风圈儿,二十盆凉水从头往下浇,身体差点儿的真能浇死。海淀今年年初就浇死一个,后来又闷死一个——捂到被垛里闷死个老头。我心想:你不知道“唐山”他哥还被打死了呢!

新来的连续冲了八盆凉水就下跪求饶了。虎子上前拦住了老六,还给这个穷人找了条裤衩换上了——看来虎子变化确实不小。

来人如此窝囊,我问老六:“这他×是抢劫的吗?怎么这么傻?”话一出口,我发现自己混的跟他们差不多啦!

“案屁!放哨的!”

来人说:“报告大哥,我发冷、肚子疼,求医行吗?”

我蹲下说:“我就是大夫,你怎么不好?”

那人吓坏了,半天才说:“谢大哥!我肠子堵了,没大茅七天了。”

我问:“肠梗阻?不一定吧?兴许是便秘吧?这儿吃菜太少。”

“是……是肠梗阻。”

我笑了,说:“你也不是大夫,怎么知道肠梗阻?便秘灌灌肠子就好了……啊……这儿谁给你灌肠啊?狱医肯定嫌脏!这么着吧,一会儿,我给你肛门里夹一小片儿肥皂,过一会儿保证你能放大茅!”

那人缓缓地说:“不是便秘,是肠——梗——阻,”说着眼泪下来了,然后趴在胳膊上呜咽起来。

韩哥说:“小子!跟我说实话,是不是叫人家给你‘走后门儿’给你捅破‘来例假’了?”

那人一听,哭得更伤心了:“班长不让我说……呜——”

真有鸡奸啊?!太恐怖了!

韩哥说:“方明,这在这里太常见了,在劳教所更多,监狱最多。”

我说:“那不得加刑啊?”

韩哥笑了:“加刑?中国就没这条法,不给鸡奸定罪,鸡奸就没罪!没人管。最多把学习号儿撤。有这事儿班长也失职,一般都不声张,调个号儿完事儿了。”

我蹲下劝了他半天。这个人姓曲,退伍兵。他有两个好朋友,跟他是一个部队的战友,退役一年,那两个战友找不着工作,就抢劫。还弄了两把手枪。周末休息的时候,把他诓去助阵,他吓得躲在一边儿,不敢上。后来那俩威胁他,他报案就灭他全家,还给他点儿钱封嘴。他就去了那一次。后来那俩折了,把他咬出来了,说他分了赃。小曲被逮捕以后,调到八筒,上周‘学习号儿’在风圈儿把他当众鸡奸,然后就便血、肚子疼。求医的时候他跟班长说了,班长不叫他声张,说再讲就给他调到一个专门鸡奸的号儿去!随后管教就给他踹到十筒后边儿,他一直肚子疼,解不出大便。他老求医,号儿里烦,总揍他。兰哥怕打出事儿来,扔这号儿来了。

我说:“韩哥,他有点发烧,这得住院了。”

韩哥不情愿地说:“那你求吧,你面儿大!”

我马上到前边拍板儿,地保大叫:“报告班长,七号儿求医。”

班长亲自来了,没等我说话,指着小曲就骂上了:“又是你呀!有完没完!大夫不理你,来劲是吧!又找楔呢吧!”

我赶忙解释:“他肠梗阻,一礼拜没大便了!”

“吃饱了撑的!”

我想笑没敢笑,“他发烧。”

班长翻着三角眼,“几盆凉水呀?!”

这警察对这里边儿的勾当真清楚啊!怪不得说:警察控制牢头管号儿呢!我赶紧说:“发烧了,没敢浇凉水,随便洗了洗。”

班长叱问:“是高烧吗!?”

我摸着小曲的头说:“可能不高。”

“扛着!高了再说!”班长点着小曲:“丫别烦我!再找事儿,看不把你那点儿丑事儿抖了出来!滚!”

班长骂骂咧咧地走了。虎子对着他的背影小声骂道:“滚!”

§

吃完下午饭,听地保跟“性病”聊案子。没想到:地保拘役六个月的小案子,也是冤案!他是工程队的保安,工程队给一个学校盖楼,他和另一个保安抓了个小贼,打了一顿,问他们头儿送不送派出所。头儿过来一问,原来是那学校校长的儿子!闯祸了——校长惹了,后期工程款拖欠就糟了。赶紧找车,头儿和总经理亲自送小贼回家。也不敢说那“儿子”偷东西,校长不干了,报案就把抓贼的“地保”抓了。头儿求着他们——不能说那“儿子”偷东西!怕得罪校长。都以为没事儿,谁料想,校长使“反托儿”,把他俩拘了——打架没伤人,最多拘十五天,可是有“反托儿”,刑拘——逮捕——判刑,有始有终,拘役半年!

我问地保:“那刑拘的时候,你没说你们打的是贼?”

地保说: “说了, 没用! 那预审说: ‘你抓贼, 赃物呢?!’跟着就电我一顿,我想:反正也没啥,就是六个月拘役,也不算前科,忍了吧。”

“那你们坐牢,你们头儿给你发工资吗?”

“一个月送二百,送了三次就不没了,谁知道出去咋样啊?”

“那你这出去得找你们头儿,让他给你‘坐牢补贴’啊?”

地保说:“他们送那‘儿子’回家,经理就给带了一万块钱过去,这损失还没找我们赔呢!出去能收留我们就不错了!以往抓一个贼,打个半死都没事儿,这回可好……”

我笑着说:“地保,你这案子在中国肯定是太冤,要在美国,判你半年一点儿也不冤!”

“啊?!”

我说:“因为美国打犯人、骂犯人都犯法!有个犯人逃跑,几个警察把他打了,也没打伤,老百姓知道不干了,这几个警察都判刑了,判一年。”

“还这样!”

我说:“这就叫人权!西方的人权就这样。中国人号称翻身做主人,连基本的人权都没有,我看电视上共产党把人权叫成‘生存权’,那意思你能活着就不错了,要什么人权?!”

“能活着?我哥死在号儿里,咋儿说?”韩哥溜达进来,“唐山”欲言又止。我说:“韩哥,咱这号儿这么多冤案,连地保的拘役都是冤案,简直冤案之家了!

韩哥说:“嗨?!都一样!别的号儿的冤案一点儿也不比这儿的少!”

我真是庆幸——要不是这次来大陆前入了美国籍,后果真不可思议。

“方明!”

“到!”牢门外一声,我神经质地高声答到。

“收拾东西!”兰哥说完扭头就走。

我忐忑地问韩哥:“调号儿还是……”

韩哥说:“方明,你刚来调什么号儿啊?起飞啦!”

一听这话我差点儿蹦起来,一把抓住韩哥的手:“谢谢,谢谢!”

然后回头跟大家道别,大家的眼里满是羡慕。我赶紧穿好了正式的衣服,其它的东西,都不要了。我的衣服都留给虎子了,我知道他会处理得很好。

我光脚站在门口,双手紧握着牢门的铁栏杆,准备起飞。那个心情,别提多轻松了。谁会来接我哪?萍萍?大姐?二姐?……

韩哥一拍我肩膀:“你检察院关系那么硬,还不干起?”

“啊?……啊!”

韩哥说:“出去可别忘了咱哥们儿!”

“哪能呢!韩哥,我在你这儿学了多少东西呀!他们都说,就你这号儿管的松!多自在呀!”

韩哥一笑说:“咱这‘逮捕筒’是最能学本事的地方!什么小摸小偷、打架斗殴,烂七八糟的小案子在前筒就办了,直接劳教走了,咱这儿都是流水的大案子。还是咱哥俩儿有缘!”

我说:“韩哥,我来海淀看守所整八天。这他×地狱,又苦又‘酷’,刚来的时候可把我愁坏了。现在好了,苦尽甘来,想想这段,还蛮有意思的嘛!”

韩哥说:“你看你,抓着牢门儿这劲儿,跟航太飞机抓着发射架似的,倒数计时喽!”

韩哥这比喻真形象,我这心情,可不是别的犯人“起飞”的心情可比,真象即将升空,到自由的天宇去翱翔!

筒道里哗啦啦的钥匙声,格外悦耳,宛如环佩叮当,我终于盼到了自由的时刻!

兰哥到了门口,我刚想说谢谢,见他一皱眉,不但把我的话都“皱”回去了,把我的笑容也“皱”回去了。

兰哥问:“东西呢?都不要啦?”

“不要了,家里哪能要……?”

兰哥说:“我让你收拾东西,没说放你呀,‘邮’七处去啦!”

“啊?!”

我像挨了当头一棒,脑袋“嗡”一下,大了三圈儿,腿一软,眼一黑,差点跌倒。幸亏手抓着牢门铁杆,就势蹲了下来。

韩哥弯腰拍拍我,说:“方明,嗨……有共产党在,‘航太飞机’[1],造不出来。”

真太惨了!我这架蓄势待发的“航太飞机”,还没点着火,先跌架了。(本章完,全文待续)

[1] 我当时曾跟他们聊过:2000年中共贪官外逃卷走了480亿美元,相当于16架奋进号航太飞机的造价,所以韩哥这里会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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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杨丽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