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长篇小说

北京逃生记(7) 初识地狱——小龙

北京逃生记(夏琼芬/大纪元制图)

小龙

哗啦哗啦的钥匙响,门开了,送进来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中等个儿,穿着白背心,大裤衩,显得很精神。他进来就开脱,一手抓衣服一手抓鞋,从人缝里灵巧地摇曳过来。

“小龙,又跟‘管儿’[1]弘法啦?”调教我的那个小孩说。

“别说,管儿悟性真不错!比你们不差。”

那个小龙过来穿上布鞋,把衣服往墙角被垛上一扔,说:“老六,你睡吧,我替你值一班。”

“谢啦龙哥,这小子还没教规矩,没做笔录呢。”那老六说着上了被垛。

小龙看了看我:“新来的?来,坐这儿。”他抽了一个纸板儿,放在了便池的水泥台上。

我客气两句,他拉我过去坐下,我心里一热:这儿还遇上好人了。

我捂着右膝盖直咧嘴,他看着问:“怎么着?关节炎哪?我给你抹点辣椒酱,管事儿。”

他让我卷起了裤腿儿,他从水池上边的木架子上取下一袋儿辣椒酱,挤了一把糊到我膝盖上,迅速抹了起来。膝盖火辣辣得真舒服。

“怎么样?辣子去寒。”

“谢谢!你叫小龙?”

“我叫龙志平,叫我小龙吧。猜我怎么进来的?”他神秘地一笑。

我摇摇头。

“我法轮功,叫他们拘三回了!”

我吃了一惊:“对法轮功这么重?”

“我们清华炼法轮功的几乎都进来过,不止一次!为法轮功申诉,就说你犯罪。”

我套近乎道:“我们孩子她二姨也是法轮功,军科院的。我对你们不了解,可是看到她,就知道你们好,电视上的东西我不信。”

“造谣的长不了!我刚来的时候,管教班长还‘挽救’我呢,跟我一聊,现在都叫我挽救了,谁也不说法轮功不好了,隔三岔五就提我出去聊去。”

小龙说完向前边一摆手,一个叫“居士”的犯人来给我做笔录,这是替管教代劳。当他们知道我是美国人时,“啊”地一下,眼都圆了,我一下变成了稀有动物。

小龙说:“老外也不关这儿啊……除非跟前筒那个‘加拿大’似的,硬不承认你是老美!”

这一下点醒了我!“有可能唉!我刚入的美国籍,身份证还是原来的,名片也没换。抓我的时候我没带护照,我一说我是美国人,他们就骂我,没准儿以为我蒙他们呢!”

“你待不长了,我给你想想辄儿,早点出去。”

“太谢谢了!”我好不容易笑了一下。

“请律师了吗?”

“预审通知我家里请。”

“得赶紧写明信片。”

“我刚写了,就是让我要钱。”

“起!”前门值班的犯人又一挥手。

值班的都站起来,小龙摘了我的帽子自己戴上,示意我别动。脚步声由远及近,警察过来往牢里瞥了一眼,指着我:“怎么回事儿?”

“新来的,教规矩哪。”小龙说。

“小龙,走他一板儿[2]!”警察笑着往里走了。值班的犯人都笑了,弄得我莫名其妙。一会儿警察返回来时,没看号儿里就过去了。

值班的又坐下来。小龙说这叫警察“走趟”,筒道尽头有一个灯,十五分钟亮一次,值班警察每十五分钟走到那儿把灯按灭了,顺便看看监号儿。犯人数着警察走趟的次数记时,这叫“数趟”。

我请他帮我分析案子,正嘀咕着,警察把那个押我进来的“便衣”送进来了。

他果然是个牢头。一进屋,值班儿的就凑过去,伺候着他脱衣服。小龙也过去告诉他我是美国人,牢头吃了一惊。

“刚入的美国籍,抓的时候不知道,我估计他待不长。”小龙小声说。

牢头哼了一声:“前筒的那个加拿大的,关这儿快三年了!”他脱下三角裤衩扔给值班的,值班的马上把干净的内裤儿双手捧上。

“他写明信片了,还让他值班吗?”

牢头抽出来明信片看了看,说:“行,你安排他睡吧。”

“兰哥,他要请律师,想往明信片上加一句。”

“加吧。”

这里规矩这么大!事事都得请示老大。

门外又响起脚步声,值班的马上站好。警察刚走过去。前边儿数趟的值班人摘了帽子一挥手,“换班!”

黄帽子扣到了另一拨人头上,老六也下了被垛回去睡了。

被垛是小龙睡觉的专位。他翻出来一个枕头,枕头皮儿里都是衣服,取出一套背心、大裤衩,说:“明儿你穿这身儿,就没人敢欺负你了。”

“太谢谢你啦。”

小龙说新来的一般值三天夜班不让睡觉,把你整垮好审讯。

他把我请上他的被垛,我推脱不过,蹬着隔台压了上去,压出一股霉臭、汗酸味儿。这被垛比通铺高出一米,宽有七十来公分,长只有一米四左右,伸不开腿。

小龙又摘了一个犯人的黄帽子,那人打着哈欠谢着上了铺板,可是已经没地方睡了。

他想把两个犯人掰开,那俩前胸贴后背,完美地嵌合著,根本分不开。他侧身把屁股压那俩的骻骨上,脚摞在那俩肩膀中间,单手撑着在他俩脚中间,扭着屁股往下陷,把那俩晃醒了。

他前后蠕动了半天也没挤出空来,看样子都不敢往老大那儿挤。

上边的犯人说:“我可长痱毒了!”

“啊?!”两个人异口同声,马上往两边一拱——“咚——哎哟!”

那俩犯人让地儿太快了,上边那位屁股砸到了床板上。值班看热闹的拚命捂着嘴乐,都不敢笑出声来,看样子都怕吵醒了牢头。

“哪儿有痱毒啊?”犯人小声问。

“废话!我不这么说,你俩能让地儿啊?”

又蠕动了一阵,那人的脚才挤进了那俩的胸、背之间,拼图总算完成了。

我问小龙:“你老替他们值班儿,你值班了咋办?”

小龙说:“我属于‘特管’,我不值班,我就替他们,好炼功,他们给我站岗。”

我问:“你来几天了?”

“这儿待了一个月,‘邮’七处半年又‘邮’回来,十个月了。”

“七处?”我问。

“就是北京市看守所——市局第七处,大案要案,十五年以上的在那儿审。老江新搞的国保大队也在那儿,专门整法轮功的。”小龙解释道。

“小龙,你看我的案子……”

“你先睡,养足了精神,好打官司。我替你好好想想,明儿再聊。”

有这么个可以信赖的人能替我想想案子,我也能安心了。折腾了这一天,一放松,简直散架子了。

等我再睁眼时,见小龙靠墙盘坐,双臂像鸟翅膀一样侧伸着,还挺好看。我心里不由地感叹——信仰的力量!美国信基督的朋友没少给我讲基督徒受难的故事,当时只是听听而已。现在设身处地一看,信仰好像真是挺伟大。(待续)

[1] 管儿:管教。

[2] 走板儿:打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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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杨丽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