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武林大会(1)
话说郭怜心被永延安排在荷城一处宅院住下,闲来无事,也便做些女红,打发时间。是日,买了丝线回来,甫进房门,忽见一人坐于中堂,正是连城。心内一惊,线团散落一地。
“小姐别来无恙乎。”连城道,说话间仿佛变了个人。
郭怜心颤道:“你怎会在此?”环顾四周,见那老妪端茶上来,登时神色慌张,道:“家夫不在此处,还请连少尉好走。”
“小姐何必故弄玄虚,徐嫂同你一样,也是出自郭府啊。”连城道。
只听那徐嫂,忽地变作京腔,道:“想来小姐一直事奉内院,对下人没有印象。老爷知道小姐孤身一人在外,正巧老奴又是荷城生人,特派来照顾。”
“什么郭府?我不知道。”郭怜心转过头去,不愿见此二人。
连城示意徐嫂退下,道:“小姐谨慎行事,不愧是郭府出身的丫鬟。”说罢,从怀中取出一物,道:“小姐请看,这是何物?”郭怜心慢慢转过头来,之间墨玉之上镶嵌一只金色羽毛,价值不菲,眉心皱起,细声道:“你怎会有此物?”
连城道:“此物是金羽黑衣门堂主之物,可与尚书大人互通消息,正是小姐日前于冬衣中送至我处的。”
已得证实,郭怜心道:“你找我有何事?”人却低眉垂目,也不抬头。
连城道:“请小姐将此一封卷轴,换掉永延身边的另一封。”说话间从怀中拿出一个一尺见方的锦布卷轴,放在桌上。
郭怜心神情悲伤,声若蚊蝇,道:“可是将军将我安排此处,怜心无法再去军府。”
“这有何难。”连城道,“你便做几道小菜,说是看望永延即可。”
“我……我……”郭怜心步履不稳,退步之间落下数滴珠泪:“我……不敢……”不觉之间,已至墙脚,再无可退。
连城怒道:“有何不敢?”
郭怜心双膝跪地,泣道:“求求大人,莫让我再行此事。”声声哀求入耳,连城平复语气,道:“小姐何必如此?永延年近半百,小姐芳龄四六,想来也是委屈。老爷虽在高位,却也是人父,眼见小姐一人流落在外,如何能不牵肠。此次事成之后,便将小姐接回郭府。”
“父亲……”郭怜心跪坐地上,眼神悲凉。想来其母将她生下之后,上吊而死。她一个私生女子,处处遭人冷遇白眼,幸得郭络罗照顾,不仅在郭府长大成人,还当上了掌钥丫鬟。人生如戏,谁能想到因缘际会,听得老爷夫人谈话,方才得知自己生父竟是尚书大人。谁料主母心狠,串通揽月将其逐出尚书府……然而,此事却也促成了父女二人相认。
犹记得那日在落雁阁,柳星儿引她去见一人,正是自己生父。孺慕之情,犹然在目。纵使愧疚萦心,难抵无奈叹惋,郭络罗老泪纵横,追思其母,絮言之间,尽是惋惜。
出神之际,忽听一言传入耳中:“小姐切莫耽搁,贻误老爷大事,连城告辞。”说罢提步出门,郭怜心追至院中,人影全无,转身之际,只见那一道锦衣卷轴,静置桌上,心内惴惴。
晨鸡打鸣,郭怜心起身,一夜乱梦,心神俱疲。徐嫂打了清水进来,道:“夫人今日可去军府?”原来连城见其多日不动,是以让徐嫂催促。郭怜心无奈皱眉,只得点了点头。徐嫂道:“食盒已备好,夫人随时可以上路。”
郭怜心乔装一番,提着食盒行至军府,通报之后,便随着小兵进入。到得永延住处,但要入门,却见一人出来,正是连城。郭怜心低眉垂目,心内惴惴,耳中只闻一个细小声音:“床头。”
“何人在外?”永延问。
小兵答:“是此前照顾将军的小郭。”
永延走至门口,见是郭怜心,便让小兵下去。二人进门入座,郭怜心还在恍神,永延道:“你怎么来了?”见她形容憔悴,又道:“你面色不好,可是身有不适?”忽地握住她手,只觉冰凉,但感奇怪。
郭怜心打了个喷嚏,道:“只是早上起身,着了些凉。说罢,打开食盒,取出几样精致小点。”
“这些杂事,你让下人做就行了。”永延道。
“下人做,总不放心的。”郭怜心心不在焉之际,忽听门外有人求见:“禀告将军,兵器库失火,请将军速去。”
“什么?!”永延一惊,道:“你且在此,我去看看。”说罢,匆忙离去。
待人走后,郭怜心便然起身,要往床边而去,只听“咣啷”一声,心内一紧,脑中一片空白,双手攥着心口。定神之间,只见一只雕花木凳在地上乱晃,才知晓原来自己不小心撞翻了凳子。放好凳子,走至床前,掀开枕头一看,果然见到一封锦卷,赶忙取出身上之锦卷,二者调换,遂回到桌旁。
方始落座,但见门口白光处,永延急色匆匆进来,便向床头而去。见锦卷尚在此地,眉心暂舒,遂往怀中一揣,转身之间,对上郭怜心一双眼睛,道:“我现下军务繁忙,无暇顾你,你赶快回去吧。”说罢,匆匆离去。
“是。”郭怜心收拾食盒,也便离去。
一路奔至家中,双手颤抖,扣上门闩,只觉心内扑通扑通,似要蹦出。勉力镇定片刻,坐落桌前,打开那一封锦卷,只见其上画着崎岖山川,标识文字,该当是一幅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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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花峰顶人头攒动,武林众人为一睹无缝天衣风采,齐集此地。
“喂,达湖游,武林大会这样的大好时机,你怎不设赌局了?”清河谷谷主何磬道。达湖游摸着小胡子,道:“你懂什么?!爷爷我此次是为盟主之位而来,什么赌局,闻所未闻。”
盐帮帮主阮浪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今日谁不是为了无缝天衣而来。”
何磬揶揄道:“盟主之位?你打得过武林盟主曲正风么?你打得过剑圣风轩逸么?”
“喂,你说的这些人早都遁迹武林啦。何磬,你这十年来都窝在清河谷里么?”达湖游不以为意,心想:“得了盟主之位,还怕没有天衣?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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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腰,言毕尽一人独行,至一处分叉地,远远望见三人前来,心内惊讶不已。
“看什么,中衣,跟我走。”言柳溪甚是严厉,邵中衣对言毕尽稍一拱手,便随言柳溪上山去了。倒是秦济破留将下来,对着言毕尽抱拳,恭恭敬敬叫了一声“师叔。”
“连我都不认,你们如何请得动她?”言毕尽道。
秦济破道:“回禀师叔,师父言只需告知实情,言女侠定扶正义。”
“嗯。”言毕尽微一点头,二人亦上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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峰顶,人群暂息躁动,白门柳登顶白云坛,郑笑笑手持一方木盒,其上乃是无上火焰令,跟随其后。想来天衣便在木盒之中,众人皆摒息以待。
白门柳向众人拱手,道:“十年一度武林大会,是为推选出一位德高望重的侠士,荣任武林盟主,能可遵侠义之道,行正义之举,造福武林众人。十年前,曲正风盟主交托盟主信物——无上火焰令与白某。今日,白某忝作主持,希望能可秉承前盟主之志,选出一位大仁大义的新任盟主。”
“规矩呢?”江英道。
白门柳道:“规矩与以往相同,以武决定胜负。”
“好!”
“擂台呢?”
“赢了怎算?可得天衣么?”
众人吵嚷之间,白门柳暂息众议,道:“白某既是主持,诸位请给白某个面子。比试之前,尚有要事未决……”
“什么要事?”众人议论纷纷。
“实不相瞒,日前有人相托白某,想与一江湖中人面见。”白门柳道。
“什么人?”众人道。
白门柳又道:“达湖游先生,可在场否?”
何磬道:“达湖游,我方才还和他说话来着。”
“别磨蹭,耽误我们比试。”阮浪说罢,便推搡着达湖游。
“推我作甚,爷爷会走。”达湖游厌恶道。说罢运气轻功,跃至台上,不耐烦道:“何人,想要见我。”
“不知此人,达先生可否见过?”白门柳侧身之间,背后走出一个人来。
达湖游撇了一眼,道:“尼姑?我可不认得。”
台下众人一阵哄笑。
只见那小尼姑眼中含泪,缓缓摘下面纱,竟是……“紫燕!”寒无期大惊,脱口道:“小妹,你还活着!”
晴紫燕奔至台前,望着父兄,道:“哥哥,爹爹,紫燕……紫燕还活着。”忽地转身,指向达湖游:“便是此人,害得紫燕如此!”
“小姑娘,你自己想不开,出家作尼姑,可不要诬赖到我头上。”达湖游忿忿道,便要跳下台去,却被楚浪直拦住:“请等人把话说完。”眼神威慑之处,达湖游负手道:“有屁快放!”
晴紫燕便将达湖游如何怂恿她偷盗天丝护甲,如何玷污母亲,如何挑唆母亲设鸿门宴,下毒欲害死寒锐,如何挑起寒刀门内乱之事,及自己如何被一尼姑所救之事说了。说完之后,自觉没有脸面活在世上,便要举剑自刎,却被楚浪直以石子弹下。
惊闻此事,寒锋早已气得浑身发抖。寒无期跳上擂台,质问达湖游:“我小妹所说之事,可是真的?”
达湖游道:“红口白牙,我还说我是王上呢!”
晴紫燕勃然大怒,道:“达湖游,你可敢跟寒锐对质?!”
达湖游丝毫不以为意,摸摸小胡子:“你们一家姓寒的,不要妄想以多欺少,我达湖游在江湖上,也不是吃软饭的。”
“你!”晴紫燕怒极,竟然气息不足,晕将过去。
“下不来台就装晕,你们寒刀门真是恬不知耻!”达湖游道,寒无期心内怒极,一拳砸在台上,带着小妹飞身下台。
“没事了吧,赶紧开擂台,爷爷我可是为盟主之位来的呀。”达湖游欲下台,忽然之间,听闻一个女子声音,有些年纪,语声带威:“十年之前,暗器争评会,绵雨飞针虽得暗器榜首,但也确为刀器所伤。你敢揭开袖子,让人看看你的左臂么?”
听闻此语,众人皆讶异难解。
达湖游胡子乍起,面色一红一白,但见言柳溪一步一步走上台来,顿时目露凶光。
“你是何人?绵雨飞针不是死了吗,提他作甚?”岳洋道。
言柳溪道:“我是言柳溪,绵雨飞针的正室。我也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死了?”众人窃窃私语,“原来是‘秀笔微毫’言女侠。”
白门柳道:“敢问,刀门主可有此事?”
刀器点了点头,道:“确有此事。”
“那便请达先生掀开左臂,以证清白了。”白门柳道。
众人皆嚷,达湖游依旧不动。嗖忽之间,一柄利剑自左后方而出,达湖游本能右旋,躲开杀招,顺势翻转,落于其人前方,右臂后撤,点中其人颈上死穴。却不料那人已知他之招术,举剑挡格,内力冷锋交接处,崩出绚烂火花,二人皆被震得急退数步。邵中衣抹掉嘴角血迹,道:“此招平沙落雁,乃是贾傅的必杀之技,世上无人能使出此招。”
听闻这个名字,黄漠但觉耳熟,大叫道:“好个贾傅,便是你骗我前来争夺天衣,害我黄沙帮,纳命来!”
白门柳以掌气拦阻,黄漠但敢其人内力深厚,稍有收敛。
“达先生可有辩驳?”白门柳道。
达湖游阴笑一声,道:“辩驳?”遂向着黄漠道:“便是爷爷我前往黄沙帮,以夜明珠诱你前来中原,那又怎样?”
听闻夜明珠一事,黄漠怒不可遏,大叫道:“就是他!贾傅,就是他!”
达湖游续道:“非但如此,我还前往寒刀门,搅乱整个局势。想我绵雨飞针,轻易便将江湖两大门派玩弄于鼓掌之间。呵,甚至是白门柳,也迫于形势,将天衣双手奉上,哈哈,爷爷我真是江湖奇才。”话音未落,便向着郑笑笑袭去,不料却被白门柳挡下,对掌之际,达湖游一身伪装遭破,现出绵雨飞针面目。
众人大骇,“想不到绵雨飞针还活着。”
“不但活着,还是搅乱整个武林局势的罪魁。”言柳溪道。
绵雨飞针仰头大笑,向白门柳道:“想不到你竟有如此内力,想必也是易容的吧。”白门柳心下一紧,冷不防绵雨飞针竟起掌突袭言柳溪。生死之际,秦济破利刃在前,一套剑法,于行云流水之间毫无缝隙可循,绵雨飞针左右逢源,内力丝毫无法施展。
“好啊!”绵雨飞针但要使出看家本领,却听身后白门柳道:“众位请看,天衣在此。”绵雨连忙转身,跃至台上,伸手瞪眼,口中连道:“给我,给我……”
白门柳不以为意,道:“这位小兄弟曾穿天衣,并未进入任何地方。”说话之间,将天衣抛至空中,取玄铁重剑立断,天衣顿成两节。“这就是所谓的天衣,不过是挑起江湖纷争的骗局!”
台下众人一阵哗然,大呼上当。
白门柳道:“如此祸害,留之何用?!”遂右手一扬,将天衣扔至山崖之下。“天衣,天衣……”达湖游鬼迷心窍,竟追着残破天衣坠落山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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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番场景,已被山顶一人尽收眼底,“想不到这个人渣如此贪心。” 纳兰庭芳放下千里镜,交给永延。
突然,一个白衣身影落于纳兰身边,正是慕容玉林。“我沿你所说道路上山,果然一路通畅,一个叛军也无。到底是怎回事?”
哈尔奇道:“王爷自有妙计,玉林将军何必多问。”
“妙计?”玉林心思一转,道:“说到妙计。你倒是有何种妙计,能将叛军一网打尽?”
纳兰微微一笑,向哈尔奇道:“毒姥姥应在路上,你前去接应。”
永延笑道:“事到如今,玉林将军还猜测不到么?”
“毒姥姥……”玉林一拍脑袋,恍然道:“我怎没想到,叛军齐集此地,那毒姥姥一来,便如那日藏峰山一般,插翅难逃。”转念又一想,道:“寒刀门的天丝护甲,可以隔绝毒雾。那寒锋也在此地,这招怕是不成吧?”
“天丝护甲不在寒锋手上。”纳兰道。
“这是解药。”永延交予玉林一个小瓶:“此次王爷已布下天罗地网,叛军一人也逃不了。”
“这也太过狠毒了吧?”玉林接过药瓶,随口道。
纳兰道:“那也是叛军冥顽,自取其祸啊。”说罢,随手一挥,点住玉林背上穴道,道:“你待在我身边,免得向叛军通风报信。”
玉林本来转身欲逃,好去救郑笑笑,哪知心思早被纳兰料中,穴道被封,动弹不得,却又面朝山顶,看不见擂台,登时急道:“那你将我转过来,也好观战。”叫唤半天,没人搭理,好个没趣。(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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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杨丽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