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现代长篇

小说:一级玩家(2)

《一级玩家》(麦田出版 提供)

“创造出‘冒险’这款游戏的人叫华伦·罗宾奈特(Warren Robinett),他决定把自己的名字隐藏在游戏当中。他在游戏的迷宫中藏了一把钥匙。这钥匙其实是一个画素大小的灰点,找到钥匙的人可以打开秘密房间,那房间里就藏着罗宾奈特的名字。”

在电视萤幕上,哈勒代导引他的方块主角进入游戏里的秘密房间,紧接着萤幕正中央出现这段文字:创作人华伦·罗宾奈特。

  

“这个,”哈勒代毕恭毕敬地指着萤幕说:“就是电玩游戏史的第一个程式彩蛋。罗宾奈特将彩蛋藏在游戏密码中,谁都没透露。雅达利公司生产出‘冒险’游戏后将它运送到全世界,完全不晓得游戏里藏有秘密房间。起初所有人都不知道这款游戏里藏着彩蛋,直到数个月后世界各地的孩童纷纷发现,而我就是其中之一。在我的生命中,第一次找到罗宾奈特的程式彩蛋正是我最酷的电玩经验。”

  

年幼的哈勒代放下操控杆,从电视机前起身。这时,客厅褪去,场景再次变化。现在,哈勒代站在阴暗的山洞前,几把火炬散发出的光线映照着潮湿穴壁,但萤幕上见不到那些火炬。就在这刹那,哈勒代的外貌再次起变化,他变成他在“绿洲”里的著名分身──巫师安纳瑞克。身材高瘦,穿着长袍的巫师没戴眼镜,比成年的哈勒代略显俊美。安纳瑞克穿着那件招牌的黑色长袍,两侧衣袖上绣有草写体的大写A,代表他是分身(avatar)。

  

“在我死之前,”安纳瑞克说,声音变得更低沉:“我创造了我的程式彩蛋,并把它藏在我最受欢迎的电玩世界‘绿洲’里的某处。第一个找到程式彩蛋的人就能继承我的所有遗产。”

  

又一次戏剧化的停顿。

  

“我把彩蛋藏得很隐密,可不是随意放在某处的岩石底下。我想,你们可以说它锁在一个保险箱里,而保险箱埋在一个秘密房间,这个房间则是位于这里某处,”他伸手戳戳自己的右侧太阳穴:“一个迷宫的正中间。”

  

“不过别担心,我已在各处留下线索,第一条线索是这个。”

安纳瑞克伸长右手,比个夸张的手势,前方立刻出现三把钥匙在半空慢慢旋转。这三把分别由铜、玉和水晶打造的钥匙持续转动,安纳瑞克开始朗诵诗,每念出一行,该行诗就变成灼灼红亮的字幕,短暂地出现在萤幕下方。

三把隐藏之钥开启三道秘密之门

探险漂泊者将在门里受试炼

测试是否具有某种特质

有能力熬过难关者

将抵终点

抱得奖赏归

  

他念完后,玉钥匙和水晶钥匙倏地消失,只留下铜钥,悬吊在安纳瑞克脖子上。

  

安纳瑞克转身,走进阴暗洞穴里,摄影镜头跟着移动。几秒钟后,他走到嵌在穴内岩壁上的双扇对开大木门前。这道门镶着一道道钢条,门上雕刻着盾牌和龙。

“这个游戏我无法先试玩,所以我担心程式彩蛋会被我藏得太过隐密,让你们很难找到。我不确定是否如此,不过万一真是这样,那也太迟了,现在什么都改变不了。所以,我想,大家只好等着看吧!”

 

安纳瑞克猛然打开那道门,里头堆满亮澄澄的金币和镶饰着宝石的酒盅。安纳瑞克走入门内,转身面向观众,张开双手撑着两扇巨大的木门。

  

“废话不多说,”安纳瑞克宣布:“哈勒代程式彩蛋寻宝游戏,开始!”

语毕,他消失在一阵闪光中,留下观众望着敞开的大木门,凝视门后那堆炫亮的金银珠宝。

  

接着,萤幕一片漆黑。

短片尾声,哈勒代附上他个人网站的连结。在他去世的那天早上,该网站的内容有了巨幅改变。过去十年来,网站上只有一小段循环播放的卡通,内容是他的分身安纳瑞克坐在中世纪的书房里,伏案在一张斑驳污损的工作台前,掺混药剂,并研读数本蒙尘的咒语书,后方的墙面上挂着一大幅画,图案是一只黑色的龙。

  

但现在,那段卡通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最高分的纪录表,就像以前投币式电玩上会出现的那种。这张表有十栏数字,每一栏上有三个字母JDH,代表詹姆士·多诺凡·哈勒代,后面的分数高达六位数。没多久,大家开始以“计分板”称呼这个最高分纪录表。

  

计分板下方有个看起来像皮革书的小图示,点进去就连接到《安纳瑞克年鉴》。这个年鉴可以免费下载,里头有数百份哈勒代的日记,但都没标明日期。年鉴厚达上千页,不过内容很少提及哈勒代的私生活或每日活动,多半是他对于各种经典电玩、科幻和奇幻小说、电影、漫画,以及八○年代文化的观察随笔,中间穿插着对各种事物的幽默嘲讽,从组织化的宗教到无糖汽水。

  

寻宝活动——大家对该竞赛的惯常说法——旋即席卷全世界,变成全球性的文化。就像中乐透一样,找到哈勒代的程式彩蛋变成男女老少共有的梦想。这是人人都可参与的全民活动,而且一开始的玩法似乎没有对错之分。

《安纳瑞克年鉴》里唯一提到的线索是,若想找到程式彩蛋,首要关键就是熟悉哈勒代所热爱的各种事物。就这样,全世界开始迷恋一九八○年代的文化。现在距离八○年代已有五十年之久,可是当年的电影、音乐、电玩和时尚再次蔚为潮流。到了二○四一年,庞克风的刺猬发型和酸洗牛仔裤重返时尚舞台,当代乐团所翻唱的八○年代畅销歌曲攻占各大音乐排行榜。

一九八○年代的青少年现在已届耆年,他们看着孙执辈开始拥抱并研究起他们年轻时的潮流和时尚,莫不啧啧称奇。

  

一股新的次文化于焉诞生,构成这文化的数百万人把生活里的分分秒秒用来探寻哈勒代的程式彩蛋。一开始这些人被称为“彩蛋猎人”,没多久就被简化成“猎蛋客”。

  

寻宝的第一年,当猎蛋客是很炫的事,几乎每个“绿洲”的用户都宣称自己是猎蛋客。

  

哈勒代逝世满一周年,寻宝竞赛的热潮开始消褪。一年过去,谁都没找着任何东西。连把钥匙或门都没有。部分问题出在“绿洲”的规模太大,里头包含数千个虚拟世界,而那三把钥匙就藏在这数千个世界的某个地方。若想把其中一个世界彻底搜索一遍,得花上好几年。

  

尽管每天有很多“专业”猎蛋客在自己的部落格中吹嘘他们就快突破关卡,但事实愈来愈明显:根本没人真正知道自己在找什么,或者该从哪里找起。

  

一年过去。

  

又过了一年。

  

依旧毫无所获。

  

社会大众对这个竞赛失去兴趣,大家开始认定这只是一个有钱怪老头搞出来的无聊骗局,还有人认为,就算真有程式彩蛋,也没人找得到。这时,“绿洲”持续发展,规模愈来愈大,但在哈勒代遗嘱的重重规范和他托付管理遗产的凶狠律师团的监控下,“绿洲”受到严密保护,没人能夺取它,或透过法令来质疑挑战它。

  

哈勒代的程式彩蛋逐渐变成不可尽信的街谈巷语,猎蛋客的人数日益萎缩一事开始变成笑柄。每年,哈勒代逝世周年的那天,新闻播报员就会拿寻宝仍无进展一事来开玩笑。每年,有愈来愈多猎蛋客喊停,他们的结论是哈勒代根本是故意让程式彩蛋无法被找到。

  

就这样,一年又过去。

  

又一年过去。

  

直到二○四五年二月十一日晚上,一个分身的名字出现在计分板的最上头,举世皆知。经过漫长的五年,铜钥匙终于被找到。发现者是一个十八岁的男孩,住在奥克拉荷马市郊的拖车屋园区里。

  

那个男孩就是我。

  

接着,坊间冒出一堆书、卡通、电影和迷你连续剧来杜撰我找到彩蛋后所发生的一切,但他们全都猜错了。

所以我想,干脆由我自己一次把事情说清楚。◇(节录完)

——节录自《一级玩家》/麦田出版公司

责任编辑:李昀

点阅【一级玩家】系列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