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奇女传(5)

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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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窦忠怒击虎头牌 朱盈梦会痘神女(下)

  过了二日,知府传杨县令进衙,慰以好言,就发八角伸荐文书,又每人赠仪程银子五十两。八位孝廉方进府叩谢,王知府设酒饯行,催促八人作速进京,以副圣意。于是杨知县率八人回西陵而去。

  再说朱若虚回到家中,就有许多亲友临门相贺,李福、刘东俨然一宦家官长。朱若虚择了吉日,拜别祖先,嘱咐妻儿好些言语,祇带李福作伴,马上插一面黄旗,上书:“奉旨吏部候选”,望京都进发。正是岸花飞送客,樯燕语留人,渐于骨肉远,转与僮仆亲。后人有诗曰:
  新起茅檐壁未干,马蹄催我上长安。
  儿童祇道为官好,老去方知行路难。
  千里关山千里念,一番风雨一番寒。
  何如静坐短窗下,翠竹苍松尽日闲。

  主仆二人在路上行了五六日,看过数县风景古迹。有时高兴吟诗,有时凭今吊古。这长安大道,尘随风卷,驴屎马溺之气袭人口鼻。回思在家之时,何等清闲,未免有些伤感。又想起男子志在四方,恨不得插翅腾空,霎时便到长安。家人李福巴不得赶上八人,一路同行。朱若虚见窦忠一派富贵气象,李逢吉等十分巴细,所以访亲问友,故意迟延在后。

  一日,行至南阳地界,询及土人,离城祇有五十余里。若虚思进城歇息,策马加鞭,大约行了三十余里,看红日西沉,望见一个老人,跨着青驴,纶巾羽扇,飘飘若仙。后面跟着两个青衣僮子,一个肩挑竹杖,挂着青蔑小篮,内盛木兰花,香气扑鼻,心腑俱凉﹔一个手提酒瓶,风送香醪,舌下生津。若虚欲上前问路,数次加鞭,赶之不上。转过几处树林,忽然不见。若虚举目四下一望,却不是官塘大路,到了一个乡僻所在。遥望竹苞松茂,一族寒烟。有个居户人家,不得已上前问讯。过了月池,见八字门楼,上书“痘母祠”三字。李福将门一扣,内中犬吠不休。须臾,走出一个中年尼僧,问道:“客官何来?”若虚不等李福开口,便答曰:“我们有事要进南阳城,偶然失路,烦大士指引。”尼僧道:“官人要进城,如何从小路到这里来?此地进城还有四十里。”若虚道:“大士有几位令徒?”尼僧道:“是小尼一人。”若虚道:“卑人欲在宝菴中借宿一宵,明日早行,可容纳否?”尼僧道:“出家人慈悲方便,歇息尽可,款待却无。”若虚道:“卑人来得造次,不见喝叱足矣。”命李福带马进庙,先拜了圣神,次向尼僧施礼。举目各处观看,见神像如生,心甚敬畏,当面供着香花水果,十分精洁。两廊之下,尽是朱漆栏杆,小池内金鱼对对,花台上蛱蝶双双。太湖石畔,绿竹猗猗,夹道槐阴,白鸟鹤鹤。两廊外另有一座小小客堂,横书“小洞天”三大字,壁上字迹淋漓。近前一看,上写道:
  良夜伊何静,香残许自烧。
  无心怜客恨,有意惜春宵。
  市远难沽酒,思繁强品箫。
  青云何处去,叫客独伤凋。
    三元居士李靖题

  春夜夜何在,醉卧仍复起。
  月色照庭除,徘徊仍不已。
  问我何所思,霄汉横秋气。
  披衣觉露滋,空阶滴疏雨。
  性情万古同,莫道称知己。
    靖再题

  若虚看罢,连声称赞不已。叹道:“此人志气不凡,怀抱非小。今番进京,务必要去拜访。”须臾,尼僧献茶,排出山珍果品,鲜气非常。若虚问道:“这题诗的一位李先生,几时邀游到此?”尼僧道:“五年前到小庵,挂过了单的。”若虚曰:“何为挂单?”尼僧道:“出家人借歇,名为挂单。前日闻他在越王府中作了幕宾。以小尼愚见,越王未必识贤,此人非甘居人下者。或者心中别有所图,亦未可知。”若虚问道:“大士是中年出家,是幼年出家?”尼僧道:“亡国余奴,枉劳下问。”再欲问时,尼僧掌灯,催他主仆二人进客堂安歇,自去敲钟擂鼓,也进禅房安歇去了。若虚心中想道:“这个尼僧必是陈后主宫人。陈后主好酒娱诗,所以宫人亦皆风雅。”睡至二更时分,心犹不寐,但闻四壁虫声,唧唧嗟嗟,李福鼻息如雷。若虚心中想道:“这般凄凉景况,怪不得李靖清夜赋诗。”

  将交三更时候,忽闻钟鼓齐鸣,箫管拂耳,若虚好生惊异。举目看时,不觉身子已出房外。祇见痘母娘娘坐在殿上,好像有些面善。两边数十个女僮,长幼不等﹔下面数十个长衣大汉,分立两旁。娘娘吩咐道:“把张七姑唤进来。”两个凶恶汉子,牵四十多岁的一娘子,跪在阶下。娘娘怒骂道:“痘疹有常例,三日发热,以通脏腑脉络。又三日开腠理发苗,以象六数。始于头面,以象天星﹔畅于四肢,以象万物。三日齐浆。以象九数。又三日落痂,以象十二数。尔如何迟延日数,索人酒食?又藏头露面,妄示灾祥?种种不法,有干天究!”命左右杖八十,再请旨发落。左右将女娘推倒在地,打得他叫爷叫娘,惨不可闻。朱若虚不忍,上前跪下道:“祈娘娘慈心宽厚,恕他这一次。”娘娘立起身来,喝叫:“住打!今看朱先生之面,暂且饶恕,若再蹈故辙,定不宽恕。”慌忙下坐,请若虚起来。若虚俯立,不敢仰视。娘娘吩咐青衣掌灯,引客到客堂拜茶,两旁人役,一一退出。

  娘娘道:“官人休怪,这女儿是要责罚的。因他在世日,本富室女子,服御饮食,华美成性。嫁往婆家,家贫无活计,他尽出妆奁,使伯叔贸易,遂成钜富。待公婆以礼,顺丈夫以情。百年之后,上帝喜悦,封为痳痘正神,属在我的部下。前村杜氏有二子患痘。因触犯了他,他就迟延日期,使二子顺症翻为逆症。杜氏一家惊慌,百般祈祀,竟置罔闻。杜氏司命向予告急,予另差正神前去调回症候。又念他前功不可尽弃,今日趁官人在此才加杖责,也是谅官人必来讨情的。”

  朱若虚听了,方才心定。拱手问道:“娘娘乃何代人氏,有何功德居此上位?”娘娘愀然下泪道:“尔真个忘我也。”若虚骇然不答。娘娘道:“我是尔前世妻,何氏女也,名静贞。”若虚益发愕然。娘娘道:“尔前世贪取仕进,宦游忘家,予十八岁适汝,不上一年,汝就出门,至二十八年始回,予年四十有六矣。予因劳碌成病,公婆皆七十有余。汝见家贫亲老,妻病无嗣,心生悔悟,竭力操作,不上一年,予病亦痊,连生二子。汝与余藜藿自甘,少有所积,即买鱼肉供亲,如此八年,公婆相继而亡。居丧三年,未尝缺礼。百年之后,上帝封余南阳痳痘正神之主,凡境内灾祥,莫不预知。汝因名心未化,故重游人间,不久亦当为正神也。吾昨日命土地迎汝至此,以期冥会。”

  不一时,三四女僮排列酒肴,果然是琼浆玉液、仙果佳珍,非人间所有。若虚道:“卑人今造圣境,三生有幸,不知卑人亦得为神否?”娘娘道:“贤人栽培心地,圣人涵养性天。天机不可泄漏,亦不容长秘,汝慎勿言可也。人言:人有三魂七魄,天子十四魄,皆虚语也。人之生,祇有三神。”若虚问曰:“何谓三神?”娘娘道:“三神者,元神,识神,尸神。天命之性,灵而不昧,静而不躁,好善恶恶者,谓之元神。其神属阳,居于心之上,肺之下。父精母血感而成孕,十月胎完,气足降生,渐而开知发识,思虑运动,佐元神理事者,谓之识神。其神属阴,居于心之下,脾之上,是谓命根。人言命属阳,性属阴,是不知先天后天之道,人心、道心之别也。”若虚道:“敢问何谓尸神?”娘娘道:“怀胎之后,贤父贤母心神顺适,六欲不生,胎气安和,则秽浊气轻,故生聪明男女﹔愚夫愚妇虽然怀胎,仍然纵欲,喜怒不常,饮食不节,纷华不戒,行坐不端,则浊秽气重,故生蠢男蠢女。混沌初开,天地正气,日月星辰,河海山岳,元岁化为十万八千魔君。儒释道三教皆正神用事,修其道者,先学修心,故无近功﹔旁门邪术,皆魔神用事,修其道者,先学符咒,故有速效。人生之后,浊秽之气化为尸神,厌旧喜新,嗜酒娱色,善怒喜斗,悦美丽纷华,皆尸神用事。居于心下脾肾之间,引诱识神。以蔽元神。百年之后,元神绝灭,即识神亦听命于尸神,故谓之鬼。所以改头换面,夺舍投胎。上帝慈悲,命三教圣人说法度世,崇正道,辟异端。汝元神未能为主,尸神未能绝灭,焉能解脱人世也?吾在世时,未能潜修至道,元神、识神不能合一,算不得性命双修,难还清阳真境。虽为正神,未离鬼趣,徒同人间祸福,治百姓灾祥而已。”

  若虚问道:“如何为性命双修?”娘娘道:“曾子三省,颜子四勿,皆是尽心。尽心即是修性,到了人欲净尽,尸神灭矣。天理流行,识神听命于元神也。静则一念不起,动则万善相随。斯时也,心如明月,念若止水,非明心见性而何?由此推求至远,抱一舍真,凝神金窟,丹落黄庭,温养灌溉,四象八卦倒转逆生。其道至简,其理不繁,用工愈久,妙绪无穷。久则阳神冲翥,周游六合。乾坤以上,另有乾坤﹔八极之表,别有风气。永入清阳真境,方算得出劫神仙,性命双修。大道如斯毕矣!”若虚又问道:“弟子今承娘娘指示三教,我当从何教?性命双修,当从何处下手?”娘娘道:“心原属火,火空则明,人性空亦明,此自然之理。圣人曰:‘心无欲念则空,心有主宰则诚。’释近于道,其法不二﹔道近于儒,其式抱一。儒者执中,其象太极。太极之道,左阳而右阴﹔圣人之道,左仁而右义。吾子深明儒术,自有模范循遵,何须下问?”若虚又问道:“诚如子言,则三魂七魄无有是物也。”娘娘道:“三数生,七数杀,人魂强则生,魄盛则死。人身岂真有七个魄,三个魂哉!”若虚曰:“内经云:‘肝藏魂,肺藏魄。’娘娘说元神居心上,尸神居心下,内经之言,不亦诬乎?”娘娘道:“《黄帝内经》是就常人言之。常人阴气盛,阳气弱,故魄居上,而魂居下。若夫至人,则阳旺阴衰,魂居上而魄居下,故曰魂升魄降,道气常存也。”

  朱若虚听了这一片言语,跪下道:“卑人不愿进京,就在此处修道若何?”娘娘道:“汝阴气太锐,此回进京,雄心壮志自然消尽,宜早回家潜养心性,此地不宜久居。”若虚道:“娘娘这般清凉圣境,如何不可久居?”娘娘祇是长叹不言。又嘱道:“官人回家,切不可从此经过。”若虚再欲问时,忽听鸡鸣数声。娘娘道:“咫尺阴阳,如隔万里,请官人回寓。”左右女僮引路,娘娘降阶相送。进了客房,南柯一梦,酒气仍然在口,清气依然在袖,梦中言语,切切在心。

  霎时天明,尼僧鸣鼓烧香。若虚连忙起来,望神圣再拜,就在菴中用了点心,取出五两银子,送与尼僧道:“卑人在此吵扰一夜,这点微资,以作神前香烛之用。”尼僧双手接着,笑容可掬,合掌谢道:“本不该受此厚赠。前日小尼静坐,观心入定之时,见本庙娘娘催我往别处安身。小尼因半文无办,不敢远行。今日得此厚赠,小尼愿再生报答而已。”若虚道:“汝将觅何处安身?”尼僧道:“出家人行踪难定,晓得缘法在于何处?”若虚道:“往西陵安身若何?”尼僧猛然省悟道:“三年前李靖相我之面,说我四十五年命犯迁移﹔又代余卜易,留着四句批辞,有西陵二字。”遂寻出来,送与若虚看:
  地火明夷第几爻

  批云:
  挥金逢义士,举趾入齐安。
  西陵可驻足,添油续命丹。

  若虚看毕道:“李靖深明《易》理,精通数学,真是诸葛一流人物。不知他何故至此?”尼憎道:“他先进南阳,见了伍云召总兵大老爷,劝伍大老爷弃官云游,可免此地
生灵涂炭。起初伍大老爷还客礼相待,后来听了幕宾言语,道他妖言惑众,他就连夜逃至此地,微服进京去了。”若虚道:“既如此,你可作速收拾往西陵去罢。先问双龙镇,寻朱天锡、天禄,出吾手书,必然收留。”径取文房四宝,问了尼僧法号,就书道:
    吾路过南阳,偶遇此尼僧。法名慧参,颇通禅趣,通晓藏典。今僧有事故来此,尔可缓缓代觅安身之所,不可怠慢,负予之意。是嘱!

  慧参将书收好,若虚主仆望西而行。尼僧也收拾行李,又央人代他照理香火,拜别神圣,向东而去。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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