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纪(335)

中集-第十—章:中共后集权时代
孔令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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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平反”第一回合(5)

(二)第一次到詹大妈家(2)

大约快九点钟了,天色已经很黑,经过的园子里传来挖土的声音和人声。詹大妈告诉过我,现在土地包产到户了,家家户户都起早贪黑的。

如此走过了十几家人家,在一段半截泥墙和一幅柳条编的小门前停了下来,詹大妈向门里边呼唤着她的两个小孙子,两个孩子蹦跳着从里面跑出来,一见他们的奶奶把老师请来了,立刻迎上来打开柳条门,很有礼貌的喊了一声:“老师,请进屋里坐。”

我跨进柳门,只听见一阵阵蜜蜂的朝王声,那大约只有三尺宽的屋檐下,整齐放着六、七个蜂桶,一个三十多岁的农村妇女,正戴着用白纱布做的防蜂帽,在一个蜂桶里舀蜜。我才明白詹大妈送给我的蜂蜜,都是自家采集的。

从柳条门到“堂屋”,大约十五米长的石板小路两旁,长着茂盛的蔬菜瓜果。走完石板路跨进大门进入堂屋,迎面就是一个留着草木灰的火炕。这是山区百姓人家家家都有的取暖设施,每逢夏天,落雨后天气很冷,主人引燃火炕里的树根疙瘩,一家人围着火炕取暖烘干被打湿的衣服。

“神龛”上留着天地君亲师的牌位,堂屋中间除了一张木方桌和四条长板凳外,屋角里放着一些还没有来得及收拾的农具和几个老树根,川西地区的贫苦人家大致都是这样。

詹大妈进门摘下她的帆布碗袋和蓑衣,一面招呼我坐下。这时一位四十岁上下的男子从里屋走了出来,大妈向我介绍,这是她的当生产队长的大儿子,我每天上课所教的两个孩子便是他的儿子。

大妈把儿子叫到一边,在他的耳边吩咐了几句话后,他便出门去了。两个孩子正在里屋完成他们的作业,大妈也去灶房里弄饭去了。

我跨进了孩子做作业的房间,那屋子里除了一个粮食柜,两张古式的木床和旧木柜外就再无别的家俱了。看来这位平时为人慷慨的大妈家里实在很贫寒。在那个年代,农村人一家人能有几间土瓦房和自留宅园,赚一个温饱,便是很富足的人家了。

这时天色黑尽,采蜂糖的女主人收了白面纱,脱下防蜂帽和手套走了进来,去灶房换下詹大妈。大妈便端着刚泡开的一杯茶,走进了堂屋递给我,介绍说:“乡下人喝茶全是自己种的。”我恭敬的端在手里呷了一口,那茶是甜的。

她坐在我的面前,向我聊起了农村的热门话,她说,土地包下来后,今年她在承包土里收的包谷,比往年从公社分的粮食增加了两倍,现在一家人的口粮不愁了,还可以用来喂猪。说着她兴致勃勃地领我去参观她家新修的猪圈。里面喂着一大一小的两只猪。

她指着那大架子猪说,今年的过年猪有了,到时候杀过年猪时,你无论如何都要来吃我们的“刨汤猪”。紧靠猪圈,是用竹篾围成的鸡圈,到了下半年她打算喂几十个鸡。

看来农民没有从毛泽东的人民公社里得到温饱,这些年农民们总算吃尽了苦头,这个大救星带给他们灾荒饥饿的苦果,到头来还得靠自己的双手,依靠自己的勤劳才得解脱。

詹老大出门足足过了一个小时才回来。不过他并没有请来詹大妈要他去请的客人,说:“今晚农机站不凑巧,临时加班,预先没同人家约好,所以只好改期了。”

说罢便从怀里摸出了一张两寸照片递给了我,说是姨妹托他将照片带给我,当时盐源的相馆还没有彩色照片,我接过那张黑白照片,照片上是一个标准的村姑打扮,穿着白色印花的衬衫,胖胖的脸蛋旁垂着两根又粗又短的黑辫子,脚旁放着一个花篮,背景和画面并不十分协调,但她那种青春活力的气息散发出一种诱人的光彩。

“怎么样?大娘随即向我发问道,我用点头和微笑来表达我的模棱两可,那决不是因为我的眼界太高,恰恰相反,脱离生活太久了,在我从新回到生活中来时,那种拿不定主意的心情使我有一种身不由已的感觉。

正是“残雪暗随冰笋滴,新春偷向柳梢归,可怜鬓发蹉跎老,每惜梅花取次稀。”(北宋—张耒)

大妈已将丰盛的晚餐放到堂屋的桌上,自从1962年我从重庆监狱流放西昌,至今整整十七年了,除了几次在甘洛,黄联关用衣服换粮食,应邀到农家正式作客还是第一次。

同詹大妈一家围着方桌共进晚餐时,我像一颗干渴多年的老树,沐浴着这个温馨家庭的甘霖。而今我已四十多岁了,来到这个家庭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陌生,对着面前的菜肴出神。细心的詹大妈观察到我的哀伤,不断为我夹菜,用宽慰话分散我的注意力。

那一夜,我十一点钟才离开詹大妈家,我的两个学生打着电筒一直把我送到五号山梁子六队的地界上。我踏着深夜露水初降的草地,借着下弦月洒下的银光,独自回到了我的庄稼棚里,老吴也刚从农场场部看完电影归来,大约已是深夜十二点了。

这一夜我躺在床上想,我正面临一个重大的转折点。

回重庆后,我以怎样的身份踏入社会:五类?准五类?获平反者,还是被政策施舍的人?社会会以怎样的方式接纳我?我又怎样立足在现实中?在陌生中怎么找到自巳的位置,建立新的社会关系?

詹大妈的话和她的关怀又一次重现眼前,母亲寄来的那张照片,以及大妈拿给我的照片一齐都闪在我的脑中,人真是非常微妙,二十年监狱里想都不敢想的事,现在突然摆到我的面前,要我面对,要我选择。

然而,我不能在当局流放我的地方安家,这算是我对命运的抗争吧!上午那老头“审案”的对话,老头的戏谑和官腔令我厌恶,那口气里的施舍和恩赐令我愤怒!我在火炬中寄望的巨变并没发生。

好像我仍生活在以往一样的环境中,使我对即将踏入的地方产生疑虑,那不是鲜花布满的美好世界,兴许又是一个隐约的陷阱。对前景茫茫未知的担忧油然涌向我的心头。(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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