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纪实文学

血纪(359)

下集-第一章:恶梦刚醒

笫四节:同母亲重逢(1)

我一个人留在屋里,这是一间二十平米的病房,屋里放着三张病床,每个床头都安放着一张旧办公桌,桌上放着煤油炉和装着油盐酱醋的瓶瓶罐罐,床下和两侧都堆放着纸箱,木盒等物。

整个房间便以这三张床为中心,三分整个房间。每一张床之间留着很窄的过道,仅只能一人通过。虽没有布帘隔开,但一看就明白这里住着三位单身职工。

耳朵里响起了雪梅的话:“在重庆地区像我们这层楼一家人占了一间房子住,是最好的人家了……。”我终于明白,何以母亲要我在“妹妹”家多住几天的原因。

看来母亲受了二十二年罪,共产党给她“平反”了,却连自己安家立身以渡晚年的立椎之地都没有。

在我回来之前,为了安置我,恐怕不知向她的“组织上”费了好多口舌?最后仍只有无奈何的在这个集体宿舍里,迎接我的归来。

我再次环视了我的“家”,我今后的路要从这里作起点吗?

十分钟后,过道里传来了脚步声和讲话声,李修平回来了,他的身后紧跟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妈妈,我立刻回想到我离开她时的脸貌,没想到二十三年后她已苍老得那样!但我仍能根据轮廓认出,那便是我二十三年来魂牵梦萦的老母亲。

她与当年抚着我的头,依依惜别的老外婆,真是一模一样,最大的特点是背也变鸵了。

当我们母子的眼光第一次接触的那一瞬间,我便被一股上涌的血堵住了胸口,一时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是走上前抱住了那花白的头,亲吻那满布皱纹的额头,当我的胸前已沾满了母亲的泪水,当血液猛地冲开了被堵塞的心窦,这二十三年有多少的经历要讲,有多少哀怨要诉,有多少泪要流啊!

而妈妈却一个劲地用她那干瘪的手轻轻地拍打着我的背,伫立良久才喃喃地说出:“这下好了,总算回来了,总算回来了!”

我看着桌上的闹钟,已经快12点了,忙把话题岔开,故意发问道:“妈妈,中午了,该做饭了!”妈妈才松开了手,擦了擦老泪纵横的脸,去那床边纸盒里取出一块肉来,李修平接过手,到盥洗室里洗净,大家忙着生火炒菜,从伙食团打回米饭,三个人围着那张办公桌,吃我回到母亲身边第一餐“团圆饭”。

我们正吃饭,两位与母亲同室的医生,端着饭盒子走了进来,母亲向我介绍了她的同房,与母亲差不多年纪的那一位,家住北碚街上。另一位比母亲年轻的医生住在沙坪坝。看来在这间屋里,无家可归的就只有母亲一人了。

从六八年弟弟出走后,整整十多年,她就这样孤苦伶仃,守在这人间地狱里。!从现在开始,我的到来成了她新生活的开始。

午饭以后,李修平回李家沱去了,他晚上还要上班,母亲一再向他道谢,并且说,过年时一定到李家沱团年。

我被新任的医院党支部书记王光明,安置在楼下一间病房临时住下,距我住的那房间不到10米,巷道的尽头,就是停尸房,我并没有去看整个医院还有没有其它空着的房间。

初来乍到一大堆问题要解决,有一个窝暂能住下,懒得去同医院的“领导”发生磨擦,何况二十三年挫磨已使我习惯了忍让。

二十三年来,我也不知同多少死人打过堆,自己一半也是从阴间里走出来的,自以为一身正气,不怕夜半鬼来抓我。

现在回想,那医院的党支部够体现‘落实政策’!(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