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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元专栏】我看《灵山》(三)高行健君之谜

关于《灵山》的语言兼论书面语言、文学语言、口头语言、欧化语言及红色党八股

诺贝尔文学奖审评专家们啧啧称道《灵山》的文学语言,十分中肯而且极为内行。

就语言内涵而言,古汉语内涵最为汪洋浩翰,烛微而洞隐,《道德经》五千言,用任何民族的语言都难以表达,即使是最上乘的译者。庄子散文,用任何民族的语言也达不到那么冼炼而传神,更达不到逻辑的精微至极之处。

从语法、词法讲古汉语的教科书,典范教材便是《论语》。孔子作为教育家,同时也是语言学者,古代语言的精通规范者。《论语》较之《尧典》、《今文尚书》、《古文尚书》准确而且规范,四千多年以来由口语衍化为古典语言。

语言的博大精微源于民族的文化内涵。就成语一项而言,取之不尽;而每个成语都有其典故,其内涵都有以文化积淀丰厚为背景的故事。一般的书面语言、如政论、公文文书、(极专业的论文除外)都可以下笔千言、立马可待。因为我们身边有经过几千年优选的语言宝库,俯拾即是。

但文学语言要求更具象、更现实。因而现成的语言反倒成为障碍,即隔靴搔痒,搔不到此时此地的真实痒处。借古今的典故反而画不出现实的图解。

高行健君确是高手,这当然与其身为画家有关。他虽然也不拒绝民族成语的运用,但选择标准极严,一切服从于再现真实景物。通篇如此,举例俯拾即是,笔者顺手拈来廿二章描写古画家龚贤的画中雪景,并非全书精彩处。书中古今中外语言达到了融合、消化、天衣无缝:

- 那种宁静、听得见霜雪纷纷落下,似是有声又无声。

- 那是一个梦境。--河上架的木桥、临清流而独居的寒舍,你感觉到人世的踪迹,却又清寂幽深。

- 这是一个凝聚的梦,梦的边缘那种不可捉摸的黑暗也依稀可辨。

- 一片湿墨,他用笔这样凝重,意境却推得那么深远。他也讲究笔墨,笔墨情趣之中景象依然历历在目。

笔墨趣味可学,性灵则与生俱来,与山川草木同在。

龚贤的山水精妙就在于他笔墨中焕发的性灵,苍苍然而忘其所以,是不可学的。

郑板桥可学,而龚贤不可学。

八大山人也不可学。他怒目睁睁的方眼怪鸟可学,他那荷花水鸭的苍茫寂廖不可以模仿。

唯有高行健,作为文学家感觉到有画不出的意境,作为画家感受模仿、再现真实事物没有最恰当的语言,可见他对文学语言要求之精微。

中国第一部文学批评著作《文心雕龙》(南北朝时梁国刘勰所撰)即明确指出文学描写的对象是自己也在其中的汪洋浩翰的宇宙,文学语言之美源于瑰丽宇宙之美。

高行健君文学语言之成就之贡献从比较文学可以看出。文章高手鲁迅,运用书面语言,登峰造极,杂文犀利、鞭挞入里,诚如郑板桥所言,“入木三分骂亦精”。但就文学语言而论,《阿Q正传》最为精到,但得力于古典语言营养多于现代汉语。

鲁迅小说大多如此,状物大多粗线条,写人多重传神,如阿Q的“瘦伶仃”“赵太爷的满脸贱朱”惜鲁迅不是画家,口头语言更是弱项。

若论古语与口语的融合,古有李白、李煜(南唐李后主)宋李清照都是典范。若论古汉语用于文学语言,清蒲松龄着《聊斋》第一,无人可比。

论古今语言用乎一心则属《红楼梦》,至今日本用作汉语教材。而同时代的《儿女英雄传》,不但主题狭窄,视野有限,其京白也难比并,缺乏对口语的洗炼功夫。正如当代大陆口语作家王朔比之于口语大家老舍。老舍表面上京片子流利,其实是以古文深厚作功底的。而且又融化了欧洲语文为中国所用,《骆驼祥子》可为代表。

融合欧化语言最纯熟的当属谢冰心,不露痕迹。其民国廿年代《寄小读者》及若干小说,滴滴入人心灵,沁人心脾。

萧军写《八月的乡村》尽力师仿欧化描写如反映田野、农舍、莽林由黄昏而入夜,辽阔空间的阴阳交替:“夜,在广茫地爬行”效果实在真实。但“广茫”一词,实属生造。读者终觉别扭。高行健君说:五四以后兴起的白话文是一种欧化的现代中文,他努力追求的就是不再欧化的现代汉语。

高行健君法语、汉语写作两臻其妙,融外语于中文,又融中文于外语,天假其便。历史上李白精通西域语言,唯他可以起草吓蛮书,若天命使然。高行健君的语言成就也是历史的赐与而因缘际会。家庭的熏陶,古文的基础,文革的经历,外语的滋养,油画的潜移,中华水墨的默化。仅就文学语言一项,桂冠也戴之无愧。

胡适以白话文学始祖名世,其实他的白话远不如老舍地道,鲁迅、梁实秋也相较而逊色。

至于书面语言、则周恩来大方而得体,中共党魁中,以刘少奇最逊。他连疑问代词的静态与动态也分不清,在《论共产党员的修养》一书中把怎么一回事?写成“什么一回事?”此书竟在全党奉为经典。至于毛泽东则以其古文深厚学养把现代汉语推向反面,成了为已所用推翻真实的诡辩工具,把忠心为党为民的彭德怀巧辩为里通外国,利用俚语,弄假成真巧妙地血口喷人。借用古文枚乘所着“七发”巧妙讥讽反映大跃进的事实的张闻天为“病入膏盲”。处处与真实作对。“百花齐放”、“百家争鸣”,都是骗人招牌,文学语言就反映真实之功能而言在毛手中败坏已极。

江泽民较之毛泽东,只是小瘪三,如毛所谓“语言无味,面目可憎”。红色党八股到他手中更成断刃拆戟,泼向敌人的粪污都吹回到自己脸上,什么“穷途末路低纸作墙”,“倒行逆施必覆亡”看题目就知言之无物,都很象他的自画象。

如把十五种气功硬说成邪教,把好心的推动政治改革的工人协会、民主、人权等组织反而说成“反华”。

把集体自杀、打伤警察、破坏人权等罪名竟能无中生有强按在他自己也认为“好在讲求真善忍”,因而可以利用来无情打压的法轮功头上。

迷信反真实的伪证,可以使各国领袖相信,亲自卑微地呈送自造的小册子。红色党八股,也有起承转合一套模式程序:形势大好;敌人罪行;上纲定性;最后算命。结尾专好给“敌人”算命,什么“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绝没有好下场”,等等,仿佛先知、预言家。成了俗套。

《人民日报》社论一类,隔五年翻出来再看都成笑话:文革的自吹自擂,“六四”前夕给民主运动定性的“五。二十”社论的荒唐昏乱,把粪污泼向法轮功的流氓无赖。不用五年,再隔一年,再看红色党八股,人们会大笑而弃如粪土。就文字论,江泽民的红色党八股,彻底糟蹋了中国共产党的信誉,更严重的罪行是把仓颉留给中华民族的宝贵文字抛入粪坑。文以反真,文以载邪,于斯极矣,罪莫大焉。反而诬陷高行健君及其作品,真如桀犬吠日,狼狗吠月。

总之高行健君在文学语言上,也是“没有主义”者,从各种成功框框中脱颖而出:胡适的白话、老舍的京白、冰心的纯洁,聊斋的精炼。尤其未入俗陷入纯白话、纯口语化之巢臼。口头语言的致命处是因时间性、地域性而短命,口头语言远不如古典语言生命长久,词汇方死方生远较语法变化为迅,如《水浒传》中“洒家”、“恁地”、“唱个肥诺”之类,宋时流行于口头,这类词汇,今已死亡。而现代新生之“棒!”、“帅”、“有派”之类,生命也不会长久。高行健君以画家之笔融会古今中外语言于一炉,又有自己的独创,便延长了作品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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