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也改:「反右派」半世紀祭

李也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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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紀元7月26日訊】50年塵埃落定。歲月無情,天宇澄澈,功罪彰顯。半世紀前平地風波使神州枯槁、人心寒徹的「反右派」,這場傷損共和國元氣的人為災難,在當代史上滴血至今,成為中華民族永恆的痛。僥倖存活至今的受害者以百萬計,無辜株連者以千萬計,知情者親歷者良知未泯者以億計,海內海外久聞此慘禍而鬱憤於心、如鯁在喉者以數十億計。蒼顏白髮,撫膺追思,桑榆既晚,殷望在茲。值此世紀交替,科學與理性的曙光漸次照亮大半個地球,聯合國及多種國際組織倡導的科學發展觀成為文明社會之共識,傾一抹亮色於神州大地。但科學發展觀的真正源頭和根本前提是科學歷史觀,人文科學和自然科學莫不導源於此,歷史的延伸才有了現在和未來,對歷史教訓的吸取才有了社會正義和人類自身的提高。無論現實中的醜陋或既往的沉渣都必須揭示和清除。這是社會進步的本義,是科學歷史觀的真正內涵。建立在如此求真務實基礎之上,科學發展觀才不虛假,才能體現於施政的現實。「反右派」災難的惡果50年來一直嚴重阻礙著中國歷史進程,這是客觀事實。唯有正視歷史,負起歷史責任,以行動重建誠信,復甦道義,召回民心,才可能引領人民共謀發展。和諧社會的構建和中華祖國的振興不能在無源流的乾涸河床上行舟。而人民,才是承載此舟使之得以航向國家興旺的豐沛河水。

本文試談兩大問題。

第一、「反右派」運動的性質和直接後果。

著名學者胡平《一九五七.苦難的祭壇》一書中,以理性思考的冷峻、坦誠地指出了性質:「從現代法理上講,反右運動實際上是一次由國家實施的犯罪,由國家有組織誣陷公民、侵害公民基本人權,直至非法拘禁濫用刑罰。『改正』反右運動,首先就必須涉及國家罪錯問題。但在中國的政治話語中,國家罪錯從來就是一個巨大的、『理所當然』的空白,更不會有任何一位國家領導人對國家歷次罪錯承擔半點責任」。

那麼,這場「由國家實施的犯罪」,殘害了多少中國公民呢?

這裡分兩個層次。一是據《中國「左」禍》一書援引的官方數字,具有國家公職的在職人員被戴上右派帽子者全國共552,973人,截止1979年「改正」者552,877人,未予改正者96人,錯劃面為99.98%,而當時在職人員中被戴上所謂壞分子、階級異已分子、歷史反革命等等多種帽子的受害者還不在其內,其數目和改正情況不作公佈。

二是「反右派」運動作為總名稱,在全國的打擊面,包括有無公職、各類身份、各種帽子被列為專政對像者,據2006年網上披露的數字,1958年5月3日在中共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上宣佈的是3,178,470人。其中,右派集團22,071個,黨員右派278,932人,高校教職員36,428人,高校學生20,745人。另有中右分子為1,437,562人不在上述總數之內。「中右」又叫「內控右派」,即被視為不順眼的潛在中的右派,對他們是從輕發落,不予拘禁,暫留公職,只在黑檔案裡記上一筆,隨時可以踐踏之。至於那兒名御筆欽點的大右派,據說考慮到國內外影響,須留作樣品,當時則以降幾級工資「養起來」,讓他們長期咀嚼被批鬥凌辱的餘味,以示寬大。22年後普遍改正時偏又不給這幾名改正,真是揉捏羞辱到極致。「反右」的主要打擊力是放在大面積即300多萬名受害者身上。對於原來有公職者及大中學生右派的處理方式主要有三種:勞動教養、監督勞動、監禁。勞教和勞動監督名為「最高行政處分」,實則皆為專政對象,都是剝奪自由的拘禁,扣發工資及全部合法收入,強制勞動。對於社會各個階層中非公職人員的受害者,則冠以各種名目的帽子,或監禁,或管制而成「群眾專政」對象。人滿為患的監獄也實在容納不了。已入獄者則通過看守所這個中轉站不斷輸往大中型勞改企業,這是全球最廉價的勞動力。「少殺、多捕、長判」的六字方針長期執行,盡人皆知。超負荷的體力摧殘與精神凌辱的對象,從耄耋之年到十六、七歲的在校高中生,老幼參差,同時罹禍,僅從年齡懸殊之大,已足見其傷天害理。許多人熬不過來,工傷、工殘、餓死、累死、病亡、自殺,不斷發生,墳丘纍纍,有掘坑群葬者,冤魂堆疊。

「反右」的被殘害者究竟犯了何等滔天大罪呢?

現在僅以被領袖稱為「全國右派之首」的「章羅聯盟」一案為例,可作最典型的說明。中國民主同盟,這個最大的合法的「參政黨」的兩位副主席,章伯鈞羅隆基,當時身為國家交通部和森林工業部長,是民主黨派中尚未垂老昏聵的人物,在中共統戰部連續多次座談會一再敦請幫助黨整風的盛情難卻之下,乃表達下述兩條建議:一是對建國短短五年內三反、五反、肅反等運動導致的大批錯案應由各級人大政協牽頭,進行一次複查清理;二是政策實施方案的制定應作最必要的意見徵集和專家論證,增強一些全面性、合理性,減少無謂的消耗。

如此善意但實際上很膚淺的建議,無論置之任何條件、任何歷史時空之下去挑剔和評價,都無法從中找出爭權奪利或篡權奪位的因子。這種建議的深度和質量,離領袖一再教誨的「肝膽相照榮辱與共」其實還差得很遠,但不知觸動了哪根神經,竟被目為分庭抗禮,而冠以「平反委員會」和「政治設計院」兩大惡名,上敵我矛盾之綱,階級鬥爭之線,章羅二人被劃為極右分子,迫害凌辱壓抑至死。同時,用斷章取義曲解原話的手段使儲安平、葛佩琦罹禍。著名的「愛國七君子」之一的章乃器,國家糧食部長,其言論更輕微不足道,也同時被劃為極右,後來被毒打致殘含冤而死。他們連同好幾位中國學界的名教授,都是御筆欽點的右派,都是「陽謀」引出來的「蛇」的代表。其餘百萬起右派案例,毋須枚舉。

「反右派」20年後「改正」時,故意留下十萬分之一做靶子,以證明「反右運動本身沒有錯,只是擴大化了」這個說辭「有理」。且不說它於法於理於情都悖謬,而且首先與馬克思主義哲學一個重要原理直接衝突。馬克思說:「任何質量都通過數量來體現。數量和質量的統一叫做『度』。任何科學只有當它能夠運用數理方法來分解和證明自己時,它才成為真正的科學」。這個重要原理寫進過無數本哲學教科書,使之成為普通常識。既然把99.98%的人都整錯了,又怎樣「分解和證明」「反右本身沒有錯」呢?硬要維持這個荒唐說辭,就得先從哲學上推翻馬克思。

另一個模糊空間是「改正」與「平反」的政治定義,幾十年來在宣傳上和具體對待上存在著人為的混沌。如果是同義詞,改正就是徹底平反,則應該以準確文字形諸於正式決議,同時作出相應經濟賠償,表明真正與嚴重的歷史罪錯告別。這就開啟了政治文明的重要一扇窗扉,證明代表先進文化和代表人民根本利益不是謊言。如果改正不是平反,不該平反,則須以法理和事實為據,向全國全世界作出令人無可置辯的闡釋。如果「改正」二字是企圖淡化22年的殘害,迴避國家賠償,忍心坐視受害者死、殘、枯、竭、忍心坐視受害家庭已經陷入的特殊弱勢群體的困境而無動於衷,則是在延長和加深這場政治迫害的惡果。有風涼話稱,「國家賠償法是後來才有的,不能據此給右派補償」。那麼人類的良知要問:劃右派的「六條標準」不也是在大鳴大放之後,在「言者無罪」這個釣餌縮回去之後,才添加進了《處理人民內部矛盾問題》中去的嗎?這篇遲遲發表並刪改得面目全非的東西,假裝忘記了他在最高國務會議上講的原話,用事後安設的陷阱來殘害公民,它有什麼法理依據?憲法中又有哪一條允許用個人名義的文章來代替法律施加刑罰?還應該問:「文革」剛剛收斂的70年代末,國民經濟和國家財政極度困難之時,就及時全額補發了各級領導幹部受衝擊期間被剋扣的工資,當時又有什麼國家賠償法呢?同是違法剋扣公民工資,同是民族災難,同應善後補償,為什麼要顧此而棄彼,人為地加深社會的不公呢?人類良知還有權利問:「改正」之後一直迴避實質性問題,又找不出稍為像樣的遁辭來正面回答,老是用拖延手法捂蓋子,不願承擔歷史責任和道義責任,是否意味著還想保留以同類手段「由國家實施犯罪」這種法西斯特權呢?1997和1998年,駐聯合國首席代表秦華孫代表中國政府在《經濟、社會、文化權利國際公約》和《公民權利和政治權利國際公約》上莊嚴簽字,這是我國向世界鄭重表明,承認並決心履行這兩個體現人類主流意識、體現人權法理依據的重要國際公約,但為什麼對「反右派」惡果這一大筆無法掩蓋的歷史欠賬,諱莫如深呢?

第二,筆者認為,為了國家民族免遭同類災難,為了「鑒昔導今」,喚醒理性,共補闕失,與時俱進,應該讓國人,特別是年輕一代對「反右派」的形成原因、歷史淵源和社會惡果至少有一個輪廓性認識。各門類學者應作專題探究。對其中幾個實質性問題,願略陳管見,求教於方家,求驗於歷史。

「反右」的歷史淵源直接起於20世紀30年代後期和整個40年代,由當時的客觀政治歷史背景和主觀方面的企劃與實踐構成。客觀背景的主線是:中共作為以斯大林為核心的共產國際領導下的一個「支部」,即使1944年「國際」解散後也仍然是「老大哥」麾下的一個「兄弟黨」,數十年中早已形成聽命於莫斯科的慣性。30、40甚至50年代前期,莫斯科傳輸至延安的三大政治要領成為中共的圭臬:第一、片面的馬克思主義,即階級鬥爭和暴力鎮壓為綱的斯大林主義。第二、用國家力量宣傳並推行的一個違背客觀實際的荒唐判斷,認為20世紀內世界資本主義總危機必然爆發,必然因壟斷垂死而走向滅亡,國際共運必須完成世界革命,打了仗再建設。第三、專制型社會主義國家必須實行思想禁錮,以維持和鞏因政權。這三大要領,凝結而為領袖集權的總綱,體現於「光榮歸於斯大林」這句呼聲。這表明一個歷史實際:斯大林既以法西斯納粹為敵,又以法西斯納粹為師。「為敵」是霸權利益之爭,「為師」才是本質意義上的承續。

長征之前的瑞金時期直到建國,這20年中的中共領袖對「國際」和斯大林指示中的其他錯誤部分,都有清醒認識並作了有效抵制,否則無法取得全國政權。但是對上述三大政治要領不但不抵制,也不僅是照抄照搬,而是發揚光大。光榮歸於領袖這句呼聲絕不止是虛榮和風光,其實際價值是一切戰功、一切權力歸領袖。延安把它與中國革命的實踐相結合,把領袖權力從決策權和組織指揮權擴展到生殺予奪之權、扭曲人性之權。也就是把有制衡的民權變成無監督的集權。因此,我國早就應該完成的反封建的民主革命不但至今沒有完成,而且不允許進行民主革命的補課。領袖以革命的名義完成了軍事政治力量與集權專制的接軌,「馬克思加秦始皇」這句精練表達實質性內容的領袖原話,標誌著接軌的天衣無縫。前秘書李銳先生說:「這裡的馬克思指的是斯大林」。李銳維護了馬克思的名聲。

日本侵華,為領袖企劃並實踐他的「雙線戰略」提供了最佳歷史機遇。這一戰略在當時的特定歷史條件下取得成功。

「雙線」的第一條線是抗日民族統一戰線,國共聯合抗日。領袖指示「讓開大路,佔領兩廂」,即讓開大城市和鐵路、幹線公路,一方面讓侵華日軍揮戈直進,一方面讓國民黨後撤,於是形成極廣闊的淪陷區,由中共佔領廣大農村,以16塊根據地為依托,聚集起兵員百萬。朱、彭、聶、左等大批將領真想抗日,也真想檢驗自己的攻堅實力,乃調集軍力打了一大串漂亮仗,史稱「百團大戰」。在中外稱頌中,卻招致領袖極大怨恨。斥責的表面理由是說「引起日軍三光政策的報復」,骨子裡的原因則是此舉暴露了實力,耗用了奪江山的資本。這段歷史情結蓄積成領袖的一塊心病,直到「文革」中殘害生命已經垂危的彭大將軍的時候,才由若干造反派組織以傳單形式傳抄解密,也就不算秘密了。這算在彭老總「早就在破壞偉大戰略部署」的罪狀上,真教人心寒齒冷。但是抗日乃民族自衛的義舉,戰場節節勝利,軍事資本得到擴升,於是在軍事一元化的戰爭背景下,領袖「雙線戰略」中的第二線也同步推進,這就是以我劃線,翦滅異已,撲滅民主意識,製造個人迷信,確立集權專制。40年代之內,就在延安這塊「聖地」,完成了四件標誌性的重要史績:

(1)借「整風」拉下民主意識強烈的總書記張聞天;
(2)借「搶救運動」首創大規模羞辱知識分子的先例,隨後殺害了王實味;
(3)制定並通過了確立個人專斷權的《黨內歷史決議》;
(4)召開「七大」,烘托領袖地位,鞏固集權模式。這裡要說明,領袖後來自己稱,他並未下過殺害王實味的命令,筆者對此深信不疑,而且可以推斷在「文革」中他也沒有親自下過整死劉少奇、彭德懷、賀龍、陶鑄、張志新、遇羅克這些人的命令。如果連該由第一線代理人操辦的事也讓一把手親自來幹,就實在是低估了大國領袖的政治張力。

在「雙線同步」的過程中,第一條線的軍事勝利卓有成效地掩蓋和美化著第二條線的不義和卑劣。就本質而言,這是用集體的戰血和勝利來消融除領袖以外的一切個人,消弭獨立人格和獨立思考。「共和國」遠未實現,就在所有「為共和國奮鬥」的革命者的頭腦中,先把「共和國」的基本要素即保障民意的法治架構和人權理念洗蕩一空,為服從專制騰出全部空間。這是對內部而言。內因決定性質和方向。

對外則是迥然不同的另一套表演。那時離全國政權這尊大鼎還遠,公開場合唱的是最冠冕的民主高調讓人傳至中外,最有代表性的大約是兩次。一是跟黃炎培老先生的談話,領袖說他長期孜孜以求的願望終於達到,「我們已經找到了新路」,能「跳出」「亡也忽焉」的「周期率」,「這就是民主。只有人人起來負責,才不會人亡政息」。二是「七大」政治報告,乾脆以「論聯合政府」為標題,大講民主制衡和民權伸張,白紙黑字地寫道:「在中國,已經沒有一個人還敢說『訓政』或『一黨專政』有什麼好處,不應該廢止和結束了」。

這些令人讀來潤肺的語言使人感到,跟著領袖就必定走進政治民主的理想國。現在掩卷凝思,難道瞧不出來這兩篇民主高論恰恰是他發動「反右」時「引蛇出洞」的藍本?對此類「陽謀」手段駕輕就熟而且數十年頗感自豪,這才是真實心態。

革命提速,政權到手,口氣就變了。客觀原因固然是斯大林體制要求的「一邊倒」,但從建國前夜發表的《論人民民主專政》一文中按捺不住的驕橫恣肆來看,更主要的是登基的狂喜中明確顯示的對集權專制的追逐,這才是壓倒一切的統治理念。他忽然裝作忘記了一貫自矜的廣博學識,簡單化地一筆抹煞兩百年發達國家實踐證明是成功的法治政體和人權保障機制,否定了這個人類文明最重要成果的普適意義,堵斷中國融入世界主流社會的一切可能性,把獨裁宣佈為唯一合法。文中儘管大量堆砌「人民」二字,但被全然抽空了實際內容的「人民」概念,只是一隻令人發笑的空殼,恰如「文革」中的「群眾」二字,什麼惡行不能用它做幌子?對不起,這個「人民」概念沿用到半個多世紀之後的今天也並沒有實質性的變化。兩代志士仁人呼號期盼中的民主和科學,1949年比1919年「5.4」運動時離中國更遙遠了。革命勝利帶來的是,勝利本身扭曲了革命者自已,甚至吃掉了革命者的兒女。

建國伊始,對並不起眼的一部電影《武訓傳》的批判開始了政治棍子抽打文藝和學術的先例。緊接著是號召私拆和收繳公民信件,歪曲其內容製造了「胡風反革命集團」案,領袖執筆以《人民日報》按語的名義直接給案件升級定性,不勞什麼刑事確認和司法控辯。畢生為新中國吶喊的民主詩人胡風就踩著老同學王實味的血跡,以無期徒刑入獄,78位文友同案罹禍,一千多人無辜受株連,這就是聞名世界的共和國第一起文字獄。

試點既已成功,宣佈「輿論一律」,思想禁錮發揮其全部能量,不到兩年就開始了擴大打擊面一萬倍的「反右派」運動的發動和製造,其惡果就遠非胡風案所能比擬。家業擴大了,專制必須提升到新高度了。

「反右派」遭受殘害的公民總數等於當時的瑞士聯邦全國總人口,美麗的波平如鏡的日內瓦湖畔的聯合國機構,吸納著東方信息,感到了震顫。而這個被殘害的人數又超過了當時丹麥的總人口。質樸善良的丹麥民族把童話之王安徒生貢獻給了人類。這位每滴墨水都浸透人道精神的一代文豪,任他馳騁怎樣的想像,也不可能設想超過他同胞總數的善良公民同時被拘禁被蹂躪22年的人禍會在這個星球上發生。這叫什麼人間?

要完成這個大動作,要動用整個國家機器來實施這場犯罪,當然必須首先調動骨幹力量協同操辦。此中難道就沒有一個誠實者感到了道德危機?沒有一位肝膽之士挺身抵制?這裡觸及到一個深層次問題:其基幹隊伍和整個國家機器的組成人員究竟是個什麼精神狀態?首先,運動的打擊面已事先規定為公職人員總數的10%,非公職領域比照此數去實施,以知識分子作為打擊重點。這個比例是作為硬任務下達的殲敵總數,誰若對此疑惑或抵制,特別是對製造這起人禍的必要性和正當性有異見,一夜之間就被列入右派名單。劃右湊不夠名額,則在不順眼的分子、非親信的人員、另一宗派的成員中去點名。再不夠,對不起,「整風小組」的基層組長就有立場問題,就該由他自己湊數以填充右派隊伍。如此恐怖的局面下,誰願當出頭的椽子?領袖本意正要淨化階級陣線,純潔階級隊伍,點名讓誰去勞教本來就是一件隨意性極強的事,找個借口做罪名有什麼難?「思想改造」的意思就是誰都有「原罪」啊。

筆者堅信當年的革命者無不是懷著「為民主自由的新中國奮鬥」的純潔願望和崇高理想投奔而來。但是隨著顛沛和「歷練」,他們對奮鬥目標的憧憬已經被虛化成為極空洞、極脆弱的柔性理念,怎麼經得起專制主義強權的撞擊?早先的初衷被說成是個人主義,服從專制才叫做階級覺悟。人皆有之的自保意識和利已本能決定了他們必須折服於「中國國情」,後來又稱「中國特色」。他們中的絕大多數都有過如此經歷:羞赧地、捶胸頓足地批判自己原先一切自由、民主、平等觀念都是小資產階級意識。這就叫做改造世界觀,也就是改造生存方式。改造的方向是成為馴服工具和識時務的俊傑。一面高唱大公無私,一面被激發起心靈深處所有自私的因子。正如舉起右手宣誓時,念的是一回事,想的是另一回事。

特別重要的是另一類人,秉性之中,原來就預埋著痞子的因素。他們不願意瑟縮著過日子。他們的痞子因素被激活、培育、提高,更自覺地接受「人與人鬥其樂無窮」的哲學,各自探索出訣竅,在「與人鬥」的施暴過程中上升到殘虐險狠的水平,並隨即順籐攀附,佔據要津,隨時揣度授意,撲向獵物。具體人的精神狀態千差萬別,但共性只有一個:盲從。盲從產生的恐怖力量,中國人領教最深。盲從所要撲滅的,首先就是對最基本的善惡是非的判斷力。

有了如此忠順的隊伍,有了不斷按比例從隊伍中整肅異議分子的手段,有了思想禁錮狀態下的威壓式宣傳灌輸,還有什麼政治運動會缺少奉行者、操辦者?還有什麼人間惡行做不出來?1954年劉少奇作了第一部憲法報告,憲法卻保不了這位國家主席的命。「永遠開除其黨籍」時是中委全會一致通過;恢復他黨籍時又是中委全會全票贊成。這個世紀笑話向世界展示的「黨」形象,有點悲涼。黨心黨魂在哪裡?

「反右派」暴露的是專制主義者由衷的恐懼:對斯大林暴行被揭露有可能引起多米諾骨牌效應的恐懼,對波茲南和布達佩斯勞動者和知識分子呼聲的恐懼,對中共自己的第八次代表大會從黨章中剔除了領袖個人名義「思想」的提法的恐懼,這意味著階級鬥爭永恆論的宣傳缺乏了合法性,造神運動縮減了市場,自己有可能從超黨的太祖太宗的地位跌落為普通黨員。出於這種恐懼,他抓住「八大」決議出台不滿一月、墨跡未乾、還來不及宣傳貫徹之時,一句話就推翻這個決議和整個會議精神。他尤其恐懼有獨立思考能力者象魯迅那樣的深沉目光和銳利筆鋒。1941年宣傳上需要之時,他連用五個「最」字把魯迅捧上了天,寫進了《新民主主義論》,而到「反右」時節,對不起,又是領袖原話:「魯迅要在今天,他或者徹底沉默,或者關在監獄裡繼續寫」。這句名言使當時在場的黃宗英等人臉色霎白,知道魯迅也被列入蛇類。

「反右派」之前,每一波造神運動總有軍事勝利來圓場,來證明它造神有理,凱旋的氣氛足以封堵任何的指責或懷疑。但從「反右派」開始一直不景氣,刺刀遇上經濟問題,缺少了沖喜的捷報,怎麼辦,只能靠吹噓。全國大小黨報一個勁大肆鼓吹「大躍進奇跡」,畝產幾萬斤糧食的「農業衛星」天天升空,砍光天然林大戰鋼鐵的「工業元帥」處處升帳,中國已經「掃完全部文盲」,超英趕美。《皇帝的新衣》故事在第一人口大國不斷上演,十億人民同聲讚美「新衣」而並不以為思維錯亂。政治需要的浮誇虛報形成了半個世紀的巨大慣性。今天,官出數字、數字出官的模式以更深入更執著的方式在中國官場延續,不斷締造出新官。

「反右派」以御筆親書「引蛇出洞」和「陽謀」這個警句,宣告了中華美德之首的誠信徹底淪亡。爾虞我詐、背信棄義、告密有功、人人自危,以幾何級數氾濫成災,毒化民族心靈。今天倍覺這個苦果的荼毒之烈而且看不到消退的盡頭。開國之君的言行秉性歷來是順民們萬眾追摹的範本。劉邦狡詐故西漢世風奸猾,劉秀誠篤而東漢信義高張。百姓的心態崇拜一把手,由此形成了民族劣根性。中國社會何時才走得出「反右派」的陰影?

「反右派」強有力地延伸了中國歷史上一個最可悲的規律:從譚嗣同開始,社會每前進一小步,都要以中華民族最優秀兒女的鮮血為代價;而就在這每一小步的前進中,又都裹帶著中國知識分子堆裡充當幫兇和幫閒者的媚骨奴顏。這類鷹犬是「國家機器實施犯罪」的實體力量。50年來他們滔滔不絕地教訓別人,正確的人常常被逼著做檢討,受迫害的人總是在不停地懺悔。這種是非善惡顛倒的局面,唯有在「反右派」運動徹底平反之後,全國上下才有條件協力同心以消除之。50年來多種社會弊端,都可以在「反右派」災難中清楚地找到它們的源頭。如果沒有「反右派」,就不會有它的姊妹篇「文革」。

將來的歷史學家能夠秉筆直書,忠實記述「反右派」史實的時候,將不是以墨水、而是蘸著受害者的血、蘸著在專制凌虐下的屈辱民族的淚,寫下最為錐心泣血的一章。

謹以此文,竭誠伴隨有正義感的讀者純淨真摯的一瓣心香,虔誠致祭於半世紀前「反右派」被殘害者中沒有熬到今天的無數冤魂之靈前,作沉痛的悼念。中國歷史永遠不會忘記你們。

轉自《民主論壇》(http://www.dajiyuan.com)

本文只代表作者的觀點和陳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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