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點人生感悟

江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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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紀元7月14日訊】因爲說了一些真話,再有就是憑良心做了一些好事,我自1989年秋以來,被當局關了三次。不過,每次出來之後,我卻總不長記性,還是憋不住想說真話—是我有什麽特殊能耐,因而牢獄之災對我壓根兒不起作用嗎?不是。實實在在的,是自己更受不了不說真話帶來的窩囊和痛楚。而這種脾性的形成,部分緣於打小就有的性格因數,部分則歸因於後來對人權理念的服膺。

我至今記得孩提時代父親有時對我動怒之事。他要我承認自己「錯了」,否則就「不准吃飯」。我怎麽辦呢?如我覺得自己的確錯了,我會認賬。而當我認爲自己並沒有錯時,我就寧肯餓得頭昏眼花,也不願開口認個錯。還有,高一時,校方要求每人寫學毛選心得,指定第一篇是寫《爲人民服務》的讀後感。我真誠地寫上爲人民服務是個人存在的意義這一類話後,覺得意猶未盡,忍不住加寫了一段毛澤東在文中沒有涉及、自己心中也沒想清的話,大意是:「人民」作爲整體,它存在的意義又是什麽呢?這個問題不解決,個人存在的意義不還是會落空嗎?加寫這段話是我做人天性的反映:心中有了疑團,不說出來就難受,就不舒坦。我記得自己特意找了一本新練習本,啓用了一支新鋼筆,邏輯嚴謹、字迹工整地把我的心得寫下來,交上去。當時的我不是不清楚班主任所期待的,一定是些百分之百「政治正確」的話,他肯定不希望看到這類越位、越界的東西。我也知道,我童言無忌地把自己的看法端出來,就等於給他出了道難題。他怎麽表態?他要是表揚我,說我有獨立思考精神,說不定會吃不了兜著走。獨立思考,能思考偉大領袖的著作還有力不能逮的地方嗎?他要是批評我,說我不該信馬由繮,想入非非,這又能讓人心服口服嗎?無奈我脾性如此,不吐不行,也就顧不上他了。後來,他淡化處理,不回應我。而我也見淡就收,沒有叩問下去。

高二時,還是這位班主任。在一次評「三好」活動前夕,他在課堂上當衆批評我有「白專」思想。我在底下琢磨:不就是我對微積分表示了一點興趣這件事嗎?怎麽就跟「白專」掛上鈎了呢?我心中不服,下課後去他辦公室理論,他不僅堅持他的說法,還追加批評我「驕傲」、「聽不進別人的意見」。那天回到家裏,我全然顧不上什麽課外作業,提筆給遠在四川的哥哥去信,希望他支援我直言抗辯的做法。哥哥很快就回了信。然而,心中委屈、滿懷希冀的我,卻在信中讀到了他從親身經歷中悟得的「真知灼見」:積十餘年工作經歷之教訓,須知領導是不能得罪的。不用說,哥哥說的一定是大實話,但當時的我,卻實難接受。我甚至在心中對自己說:長大了要這麽過日子,那還能活個什麽勁兒啊?

後來我慢慢清楚了,在中國的現實生活中,順應天性說真話和被迫扭曲人性說假話,這二者常常互相掐架;而要做一個說真話的中國人,真是談何容易!1987年夏,我在英國當訪問學者。當時,曾和幾個中學生聊起中國的事。當我說「在中國,說真話需要勇氣」時,只見他們一臉驚訝,睜大眼睛看著我,直以爲我是在編瞎話蒙他們??這一點也不能怪他們。因爲在他們的國度,說真話就如同呼吸、吃飯、睡覺一樣,是天經地義的,從來沒有大人會對他們說:「說話一定得注意,可別招禍上身啊!」

是人性不同麽?他們是白皮膚、藍眼睛,我們是黃皮膚、黑眼睛。人種不同,人性就不同麽?我不這麽看。我認爲根子在社會制度的不同。他們生活在一種人權得到切實保障的制度下,一個人膽子小,可能見了遊蛇就會躲,見了耗子就會叫,但是,絕不影響說真話;而在中國,行使言論自由權卻要拿出不服從強權的勇氣來!因此,也就難怪會有許多「小乖人頭」(常熟話。指有意無意地養成了鑒貌辯色生活習慣的人),他們爲了安全和保住必要的生活資料,不得不多少在做人尊嚴和體現生命質感上委屈自己。不知怎麽,我是從小就不太願意當「小乖人頭」;上世紀80年代後期知曉人權理念後,更是逐步將說真話確立爲自己做人的底線。我的想法是,13億中國人,總不能全都等著,總得有人先這麽去做;我自己,現在就算是這些人中間的一個。而一部份人先這麽做了,其他人早晚也都會這麽做。人生苦短,誰會樂意老是心口不一、帶著面具過日子?誰不願意痛痛快快一吐心聲、不枉來到世上走一遭呢?

一個人痛痛快快說出真話,既順應了天性,又安頓了靈魂,這樣的人生就肯定不能算是白過了。而像我這樣不善賺錢,又不甘平庸的人,要是還能有些獨到見解和創新思想,並且經過檢驗能站得住腳,那這輩子就算活得饒有興味和意趣了。十分幸運的是,經過長達14年之久的思考和求索,我對物理學中的分立對稱性問題給出了與原有定論大爲不同的全新見解,並且在「愛因斯坦年」中一口氣寫出了14篇論文的初稿。儘管前面還有能否通過同行評議及最終能否得到物理學界公認兩道大坎,我心中還真是先就竊喜開了,不知道是因爲充分自信,還是源自人性弱點,反正翹尾巴的衝動我是感受到了。

我是不是又犯「驕傲」的老毛病了呢?從小學時代到中學時代,我一直背著一條缺點:驕傲。雖然我在不少情形下能夠在口頭上認賬,但是,我一直覺得別人並沒有把問題說準、說到位。有時候,我會抗辯說,驕傲自滿才能算缺點,驕傲而不自滿,能算嗎?現在,我覺得自己看得比較清楚了:在官方意識形態的主導下,那時的人們往往把「自信」、「執著」、「敢於堅持己見」等說成是驕傲,因此要你「克服」、「改正」之,以達到培養馴服工具的既定目的。其實,人身上易犯的一種毛病是傲慢、輕狂和虛妄。病因則是:缺乏謙卑之心。

不用說,如果一個人既說真話,又有創見,並且懷有謙卑之心,他活得就會很有意思,很有境界。這些年來,我的一些朋友通過信仰和敬畏上帝來達於謙卑。我對此十分尊重和理解。但我明白,自己很難這麽去做。愛因斯坦在他67歲那年寫的《自述》中說,他的宗教信仰在12歲時突然中止了,原因很簡單,「由於讀了通俗的科學書籍,我很快就相信,《聖經》裏的故事有許多不可能是真實的。」我也一樣,比較相信因果律的普遍作用,不願相信由神來干預事件的進程。我覺得,自己的這個信念很難改變,就如同自己老是不能把《紅樓夢》讀完一樣。我讓自己趨於謙卑的辦法是:服膺人權理念和確認理性有限。從人權角度看,人應當將心比心,尊重別人的人格和自由權利,這就使居人之上的傲慢失去了基本立足點。認識到理性有限,即自己的見解難保沒有錯誤和缺陷,這就對輕狂進行了有效的釜底抽薪。

我發現,有了這樣的謙卑,「容忍」兩個字就有點多餘了。胡適先生是一代自由主義大師,說理論事公正持平、質樸明慧,但是,他有一句名言「容忍比自由更重要」,則似乎尚欠斟酌。依我之見,自由這個道理十分根本,無需從容忍派生出來。而且,說清了自由這個道理,實際上可以沒容忍什麽事。這是因爲:自由,既是每個人的權利,人們也就應當互相尊重而不能去限制、侵犯和踐踏他人的自由。在這種理念燭照之下,人們把自己和別人的自由看成天作之物,不會心生非分之想,看不慣別人的自由,並要去干預別人的自由。因此,也就無需啓動禁戒機制,提醒自己、告誡自己要容忍別人的言行;當然也就無需在這方面加強修養、提高雅量以大肚容人了。或者,也可以這麽去看自由和容忍的關係:有了對別人自由的尊重,就自然會有足夠的雅量,就自然使肚子擴了容量,這是以自由賦予容忍新的內涵和新的意蘊。一句話,有了內在的對自由的尊重,就或者免除了你的容忍之勞,或者更新了你的容忍基因。當然,也就更不需要忍不住也要忍了。

不過,容忍這個詞在別的方面依然會很有用處。例如,對別人不太禮貌、不夠得體的說法和做法,不妨有所克制,有所容忍。對別人的冒犯和過失要視情形有所寬容隱忍。由於相互之間缺乏瞭解和理解,因而你看不慣我、我看不慣你的時候,要多一點忍耐。在應對某些急不得的、不能快刀斬亂麻的煩心事時,要耐著性子忍一忍,以及在面對不可抗力所造成的後果時,只能無可奈何地容忍等。

我的辦法,通過服膺人權理念和確認理性有限來趨於謙卑,是不是帶有普世性呢?我覺得,這個問題應當留待開放和從容的討論來解決。我在這裏能肯定的是,它在我身上的確比較靈。在我年輕的時候,我曾經粗暴地將有神論和有神論者說成是「邪惡」的。今天,我從內心深處尊重他們的存在。不過,今天的我同時認爲,無神論和無神論者也有其存在的正當理由。至少,如果有人說我是邪惡的,我會覺得冤得慌。不難明白,無神論者和有神論者可以有一個基本的共同點,那就是承認一個共用的宇宙,並且敬畏這個至大至妙的宇宙。

2006年6月16日初稿
7月10日改定 於 北京家中

轉自《自由亞洲電台》
(http://www.dajiyuan.com)

本文只代表作者的觀點和陳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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