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子霖 蔣培坤:「這個黨救不了了」

——想到哪里,說到哪里之六

丁子霖 蔣培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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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紀元12月11日訊】說上面這句話的,是一位已85高齡的老共產黨員。抗戰時期,他就讀于金陵大學哲學系,畢業後任該校講師。兩年後被中共黨組織派到重慶《新華日報》當了一名記者,期間接觸過周恩來、董必武、吳玉章、葉劍英、王若飛、秦邦憲等中共要人。之後,他又轉赴延安,仍然從事新聞工作。中共建政後,他轉到剛成立的中國人民大學任教,成為“新中國”第一批從事馬列主義教學和研究的資深教授。在1955年,毛澤東發動肅清“胡風反革命集團”的政治運動,他涉嫌罹禍,被定為該‘集團’的骨幹分子,整整坐了20年共產黨大牢,直到“文革”結束,才獲釋“平反”。

這個老共產黨員是誰?他就是謝韜。上面引述的那句話,就是不久前他在給人大老校友丁弘的一封信中說的,原話是:

“我們曾是真正忠心的毛派、左派、歌德派,挨整挨冤枉都仍然忠心不二的趕不走派。後來覺悟了,仍然是護黨派、改革救黨派,想方設法要救這個黨,改善黨,想黨變好,但悲哀在於逐漸發現,這個黨是很難救了,積重難返了,救不了了。怎麼辦!?一個是轉變,改弦更張,大氣量,大手筆,大政策,開歷史新局面,這可能性極小;一個是自我瓦解,自我毀滅,被人民拋棄。這是歷史的悲劇,人民(包括我們這一代)付出了那麼多的歷史代價,卻換來一個歷史悲劇,這更是悲劇中的悲劇。”(引自謝韜:《給丁弘的一封信》,原載《動向》2006年11月號11/17/2006)這可謂一位飽經憂患者的切膚之言。

作為中共黨內的一位思想者,最近他終於打破禁忌,在海外媒體和網站上一連發表了兩篇文章,一篇是《只有民主社會主義才能救中國——為辛子陵〈千秋功罪毛澤東〉一書所撰序言》,另一篇就是《這個黨是很難救了,積重難返——給丁弘的一封信》。由於這兩篇文章出自一位歷盡磨難仍然對共產黨忠貞不二、如今卻感到絕望的老人之手,所以不能不引起海內外各方人士的普遍關注和議論。

這裏,我先按下有關評論不表,先說說我心目中的謝韜其人。

上世紀70年代末,謝韜劫後複出,並於1982年回到闊別20多年的人民大學任常務副校長。四年後任滿,終因生性耿介,脫不了知識份子身上的那一股“書呆子氣”,難以適應在人民大學這類黨政幹部一統天下的大學裏擔任領導職務,遂於1986年離開人大回到他此前曾工作過一段時間的中國社會科學院,任該院研究生院第一副院長。兩年後離休,退出仕途,回人民大學定居。

在謝韜任人大常務副校長期間,我與他曾有過一些接觸,但僅僅是“工作關係”。我與謝韜的真正交誼,始於1989年6月3日那個血色的夜晚。那時,北京實行戒嚴已有多日,軍隊已兵臨城下,危機一觸即發。那天傍晚,人大東校門廣場人潮如湧,人聲鼎沸,大家都預感到一場劫難即將降臨。隨著暮色漸暗,很多家長穿梭于人群之間,尋找失散的孩子,有的則眼巴巴地盼著自己外出的孩子能儘快歸來。在這個焦躁不安地等待著的人群裏,就有我和謝校長。我等候我的兒子歸來,他等候他的孫子歸來。他身體不好,柱了一根拐杖,就站在我的身旁。開始我們還說話,議論一些學潮的事,後來聽說戒嚴部隊開槍了,也就再顧不上說話。一直到第二天黎明,我們始終沒有離開過學校的東校門。這一夜,我和他都是在恐懼、擔憂甚至絕望之中度過的。

第二天清晨,終於等到了結果,謝校長的孫子平安地回家了,而我的兒子卻再也沒有回來。從此,6月3日那個血色的夜晚,也就成了我們終生難忘的一個共同記憶。

在以後的日子裏,我們的來往漸漸多了,相互之間也就有了更多的瞭解。在我的心裏,他是一個性格倔強的小老頭,既善解人意,又豁達開朗。然而,89年那一場空前慘烈的劫難,不僅給我、也給他留下了永生的痛。他常常托人捎話或打電話詢問我的情況。我的精神狀態稍稍好轉後,他又多次把我叫到他家裏,說話不多,多半是面對面地坐著;有時也提起一些他自己的往事,也只是為了打破沉默。

1991年是我人生的分界點。那年5月我接受美國廣播公司(ABC)的電視採訪,駁斥了李鵬散佈的有關“六四”的謊言,譴責了1989年的那場大屠殺。我一下子成了共產黨的整肅物件,很多原來同情過我、甚至來家裏看望過我的師生、同事和朋友,開始有意識地疏遠、回避我,有時在校園裏碰到,也寧可繞道而行。然而,謝校長卻不,他從別人的議論中知道了我的一些情況,又特地把我找到他家裏。他聽我講述了事情的詳細經過,然後爽朗地用濃重的四川口音連聲說:“做得對!做得對!丁子霖,真沒有想到你還說得很有分寸的。”他鬆了一口氣,又對我說:“我知道你沒有錯,我放心了。”看得出來,他贊同我的做法,卻又擔心我遭到進一步的整肅。為了寬慰我,他常常對我說:“學生是愛國的,沒有罪,這個案一定會翻過來。”他要我耐心等待,保重身體。那時,他似乎對重新評價“六四”很有信心。也許,這是從他從劫後重生的經歷中得出的一個“樂觀”的判斷吧。

此後,我和一些難友開始了尋訪、救助其他“六四”受難者的活動,同時聯合這些受難者投入了群體性抗爭。由此,我受到國安部門的嚴密監控,願意接觸我的人更少了。但我仍然得到謝校長的理解和支持。只要“便衣”一撤,他總是把我找到他家裏,要我向他介紹尋訪死難親屬的情況,尤其是一些有代表性的個案。他從我的介紹中,記住了一個叫“吳國鋒”的名字,因為這位死者是他的同鄉,四川成都人。他曾多次向我提出,要在他回成都的時候去看望這位死難者的親屬。他一直在尋找機會。終於,在幾年前他回成都的時候,把那位難屬請到了他的寓所,實現了他多年的願望。

1995年秋,我和我丈夫在無錫鄉間寓所被抓走,並被秘密關押了43天。我們獲釋後回到北京,他又把我們叫到他家裏。他看到我們安然無恙,很高興,詳細詢問了我們被關押期間的情況。當然,又少不了一番鼓勵和安慰。這次見面,他向我要去了我在香港出版的第一本書——《丁子霖:六四受難者名冊》。在以後的幾次見面中,他多次談到這本書,說這是一份有關“六四”慘案的鐵證,是一份值得永遠保留的歷史紀錄。他問我還有沒有存書,他要分送給一些老朋友。他提到了胡績偉先生的名字,說胡先生曾托他向我要過這本書。後來,我從他那裏知道,這本書他還送給了其他一些老朋友,其中有李銳先生和李慎之先生。

令我感到終生遺憾的是,在李慎之先生生前,我始終未能與他見過一次面。記得在2003年年初,也就是先生逝世前不久,李先生曾托謝校長給我捎信,說希望我能與他見面。當時我已經買好了南行的車票,抽不出時間去見他了。於是謝校長對我說,這次不能見面不要緊,今年晚些時候朋友們要為李慎之先生做80大壽,我帶你一起去祝壽,這樣,一些老人你都能見到了。沒有想到,還未等到我從南方回來,李先生就仙逝了。

謝校長在共產黨裏有很多老朋友,而且常常會面。有時,他邀請這些老人一起去成都聚會。每一次這樣的聚會,他都要給我們說上半天。給我的印象是,這些老人都是很好的人,相互間有很深的友誼,歲數那麼大了,還是那樣憂國憂民,總想著要為中國的政治改革出一把力。他們的拳拳之心,令我肅然起敬。

然而,在我的印象裏,這些老人也都很“天真”,他們總是“往好裏”去想、去看一些人和事,因此不免在無意間傳播一些“善意的幻想”,我就常常從謝校長那裏聽到過這類“幻想”。比如,他總是對我說,“六四”一定會翻案的,只是急不得。在鄧小平活著的時候,他常用濃重的四川話這樣勸慰我:“丁子霖,再忍耐一下!”他指的是江澤民雖然當了總書記,但還有鄧在後面垂簾聽政,還做不了主。後來鄧死了,仍不見江有什麼動靜,他又說了:看來江也不行,他是靠“六四”上臺的,“丁子霖,再忍耐忍耐!”後來胡錦濤接替江澤民當了總書記,他似乎又看到了希望,又對我說,現在胡還沒有站穩腳跟,再“忍耐忍耐吧”。再後來,他不再要我“忍耐”了,他說胡錦濤要向朝鮮、古巴學習,看來也沒有希望了,只能等到接替他的人來翻“六四”這個案了。這種“善意的幻想”,也常常表現在他對國內外形勢的估計上。

時間長了,我也常常產生了這樣一些想法:這些老人總是把眼睛盯著中共高層的動向,總是把中國未來的希望寄託在共產黨黨魁的身上,這有什麼用呢?為什麼就不能再跨出一步,參加到民間反對力量中間來呢?尤其是近年來,國內曾發生過多次有影響的連署活動,如杜導斌案、師濤案、東洲血案等等,我曾多次想說服謝校長參加這些連署活動,但最後我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我不得不承認,這些老人的人生經歷、所處位置、意識形態和理想信念,畢竟與民間異議者有很多不同,一來,不能強求他們去做後者想做而他們並不想做的事情,能夠在一些重大事情上得到他們的同情和理解,就已經上好了。二來,他們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從體制內推動政治改革,也許,他們也認為這樣的方式更有效。

然而,也有令我感到意外和興奮的時刻。那就是今年2月2日,李銳、胡績偉、江平、朱厚澤、李普、何家棟、何方、邵燕祥、張思之、吳象、鐘沛璋、彭迪、戴煌等十三位長者發表了《關於冰點事件的聯合聲明》,義正詞嚴地譴責了中共當局的“惡性新聞管制”。我覺得這不僅僅是跨出了一步,而且是跨出了一大步;而且我相信,他們說的話對於國內民眾尤其是“體制內”的人來說會具有廣泛的影響力。這十三位簽名者中,何家棟先生也于不久前逝世了,我回憶起曾經與何老的接觸,不禁黯然神傷。我覺得對這些老人的任何苛求和不敬,都是很不應該的。

──轉自《民主中國》(http://www.dajiyuan.com)

本文只代表作者的觀點和陳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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