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馬拉雅﹙四﹚

邱顯德 撰文、攝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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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山起伏,莽莽蒼蒼

下午滿滿的陽光傾洩而下,整個山谷大地閃閃發亮,雪域高原的太陽,照耀過遠古,也照耀過如今的你我,是屬於昨日,也屬於明日,永恆的光芒,千秋萬世,同享一個陽光。

此時此刻,陽光正強,天正藍,雲正白,山巒赤裸,不遠處有隻落單的山羊正在過山崗,回頭俯望山谷大地,很美麗,但也很蒼涼,由此眺望出去,雲的那邊還是雲,谷的那邊還是谷,路的那邊還是路。

我站在一大片山谷中,轉身環顧四周的景觀,一山擁抱一山,山脈融入看不見的谷底,然後又驟然升起,山峰在此幾乎直上直下,陡得難以抬頭直望。另一邊光禿的山頂上,有座白色的佛塔孤零地聳峙,風塵久遠,那是牧羊人心靈寄託所在。佛塔四周滿佈無數的經幡,由於強風不斷吹拂,早已把印在旗上的經文完全吹掉了,場面有些久遠滄桑。

在此群山中,高高的山梁上,竟有一字排開的大小湖泊嵌在其中,如同天上墜落其間的一串星月,幽美的意境,不是親睹,真是難以想像,叫人過眼難忘。從這裡望出去的景觀連綿不盡,四處擴散著無窮的美,我儘可能牢記這景色,希望回台灣後,一閉上眼睛就能浮現這樣的景色。

我已停留過久,得趕緊跟上前面那對兄妹。我們隨牧羊的路線一直往前走,不論走多久,眼前的天空草原依舊那麼寬廣。我千里迢迢從台灣來此追求最原始的荒野,也從中獲得滿足,但畢竟還是短暫的過客,我們沒有長久在此生存的條件,物質的貧乏,並非是主要因素,而是長久以來在文明社會的遺毒,一時無法去除,而安逸心靈的惡習根深蒂固,要轉換單調枯燥的游牧生活談何容易。

西藏人之所以那麼虔誠信仰宗教,想必就是因為一生一世都置身於無邊的荒野流浪,心靈上不得不藉著宗教來尋求寄託。但我們只是短暫的停留,用一種旁觀者的心態來欣賞,歌頌這裡的景觀,我們的生活並不依賴它,而且隨時可回到文明社會生活,更不需要靠貧瘠的荒野養家糊口,對美的感動與讚歎,在他們看來,只是一時的新鮮和好奇的衝動而已,這種短暫的驚嘆並不實在。

他們的願望單純,只想把牛羊養肥,一心朝拜神佛,始終快樂活在當下,全無幻想和迷惑。每天如此,不知何謂寂寞、孤獨,相較下,都市文明人的煩惱,顯得虛假而不實在。

至於此地的天然美景,對世世代代皆居於此的他們,早已膩了而毫無知覺,那來無謂的驚嘆呻吟,對我遠從台灣來此畫畫的行為,更是一再感到不可思議。何況他們以為此地盡是一片窮山荒野,生活不易而清苦,一點也不覺得這兒有多美,然而我卻形容得如天堂般的美麗。
實際上,此地不但美麗而且景觀變幻迅速,一會兒雨,一會兒晴,有時更出現東邊飄雪,西邊晴的高原奇景,真是晴也蒼茫,雪也蒼茫,奇幻中,讓我整日畫個不停,異想天開的冥想飄來飛去,百無牽掛,眼前,大山挾擠著美麗的峽谷,好一片未受污染的人間淨土,真是個只緣身在此山中,不知人間歲月,今朝何夕不須曉,如此境界,令人心靈飄脫,那是一種全然的滿足,也是一種埋在心裡的愜意。


落日的餘暉,映照在西藏高原上,顯得特別的雄渾,遠處的喜馬拉雅山淹沒在蒼茫的暮色中,只剩下一點模糊不清的影子,廣闊的大地,一群掠過天際的飛鳥,即將歸去…。

此時我們趕著羊,已走在回家的路上,下山的時候,四周的天空瞬間轉成了紫色,宛如一片瘀傷,一彎明月已經高掛在只剩一朵孤雲的蒼穹上,我走到雙腿發麻,好不容易才挨到帳篷基地。這時天色已晚,老祖父早已掛念的等在門口,看我沒事安全歸來,頓時露出燦爛的笑容。他那零零落落的牙齒,此刻笑起來,特別令人感受到一位長者的安詳,他真摯的關懷與照顧,讓我心中充滿感激,一時之間竟無以言表。

山山嶺嶺,上上下下,整整走了一天,真是累了,晚上隨便吃點東西,早早就睡了,到了半夜起來小解,蹣跚的步伐,走在星斗紛紛湧出的夜空下,經冷風這麼一吹,整個人頓時清醒過來,再也無睡意。

在深廣的夜幕中,四周靜悄悄的,連一丁點聲音也沒有。抬頭一望,周邊的山變成了龐大的陰影,空氣凝滯而寒冷,一個人半夜獨步此荒原,可謂澈骨孤單,儘管冷風颼颼,我還是在外面逗留了許久,在碩大的滿月下,瀏覽這荒野中,異常美麗的景色。

半夜時分,睜眼看天,繁星璀璨,離我很近很近,遮擋月亮的黑雲忽隱忽現,在天空中形成各種詭異的圖形,一時千變萬化,彷彿一幅幅美麗的畫面,倒懸在高高的蒼穹中。這使我聯想到在台灣觀看夜空的情景,我畫畫創作通常在夜裡,當創作碰到困難時,就會出外走走透透氣,偶爾也會靜下心來,仔細觀察夜空的變化。

如今,同樣的夜空,感受卻截然不同,台灣與西藏兩地相隔如此之遠,時空的變化,令今夜在西藏的我感觸良多。因高海拔的關係,這裡夜空的雲朵又大又低,變幻也迅速,面目也較為猙獰,兩地相較下,我則偏愛西藏夜空的善變與它特有的粗獷,它給人感覺是那麼的自然,狂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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