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克飛:「大反派」梁士詒的毀譽人生

叶克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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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紀元2013年11月26日訊】年少時讀書,梁士詒總是大反派形象。袁世凱稱帝,他是帝制禍首,遭通緝,後來又「親日賣國」,借日本人的錢修鐵路,出賣國權。僅這兩個罪名,便足以讓他「被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無從翻身。

後來再讀書,撥開意識形態的迷霧,才知梁士詒並不簡單。這位「梁財神」是晚清民初少有的理財能人,他創辦交通銀行,首創交通系,在金融方面極有建樹。他也有「二總統」之稱,曾以總統府秘書長之職,掌管實權,是僅次於袁世凱的第二號人物。至於前面所提的兩大罪名,以史料觀之,也有可商榷之處。

其實,能在那個紛亂時代裡留名的人物,有幾個是酒囊飯袋?當這些被階級史觀遮蔽的故人,一個個亮出真容時,我們分明看到了一個時代的跌宕。

自駕車去佛山三水梁士詒故居的那天,我一邊開車,一邊感歎世事無常。梁士詒有才,也曾呼風喚雨,但他這一輩子,就像曾被長期歪曲的身後事一樣,有點「倒霉」。

他人生第一次倒霉,是在參加經濟特科考試之時。戊戌變法後,慈禧因痛恨康有為、梁啟超,也恨上了廣東人。偏偏梁士詒不但是廣東人,還與梁啟超同姓「梁」,名字中的「詒」字又與原名「祖詒」的康有為一樣。加上有人因與主考官張之洞不睦,向慈禧進讒言。結果這位原本的一等第一名成了「梁頭康尾」,變作慈禧眼中的康梁同黨,不予錄取。後來,他又在政壇上幾起幾落,甚至一度逃亡。

他的故居在佛山三水白坭鎮崗頭村,建於1913年,原是其「勳爵府」,十分豪華。

小村是典型的南粵村落,極為古樸,目前仍保存大量民國建築。1869年,梁士詒就出生在這裡。他二十歲中舉,1894年在殿試中得二甲第十五名,授翰林院庶吉士,循「正途」步入官場。在舊時來說,這無疑是一條可以光宗耀祖的康莊大道。直至1903年,他參加新設的經濟特科,才發現自己受了康梁二人「牽連」,這條路似乎不太好走了。

但所幸的是,他得到了袁世凱的賞識,被聘為北洋編書局總辦。他亦極有能力,並扶搖直上。1906年,因其對經濟和洋務的瞭解,得授五品京堂候補,在外務部丞參上行走。1907年任京漢、滬寧等五鐵路督辦,經營有方,使得鐵路盈利劇增,贏得「五路財神」的美譽。後任交通銀行幫理,主持創辦交通銀行,並兼鐵路總局局長。1911年,任袁世凱內閣的郵傳大臣。1912年,任袁世凱總統府秘書長兼交通銀行總理,並被授予「勳二位」之爵銜。正是在此期間,他的「二總統」之名不脛而走,風光一時無兩。

也就是帶著這個「勳二位」的爵銜,他於1913年3月攜妻妾子女返回佛山三水,為父親祝壽。據載,那一年是梁士詒父親梁知鑒的七十壽辰。曾有人回憶,當時的喜宴極為鋪張,梁士詒一行達數百人,包括僕人丫鬟等。為辦此宴,還設了個總務科,出入證也分紅黃青白等幾種,級別不一,均為緞制。

那時,這棟勳爵府亦剛剛落成。《白坭鎮概況》中有關於此宅的描述,指這座勳爵府「集園林、祠堂和書捨於一身,正中為傳統的嶺南兩進院落,前後殿均用硬山頂風火牆,在簷柱與山門牆之間有兩組鏤金橫樑木雕,皆為高浮雕古裝人物故事,瓦脊灰彫花鳥、山水或動物。前殿門前有石獅一對,威武傳神。祠堂西面是園林式庭院,院前有小橋流水與天井相通,天井小池有石山,十分幽雅別緻。東面為兩層的小姐閣和『海天書屋』,屋內陳設以及金木雕屏風和五彩玻璃窗門都十分精美。」

我還查到一段資料,也是對梁士詒勳爵府的記載,而且應為梁父壽宴時的景況,指其豪華無比,「內堂有神台,上掛高約二丈的八幅壽屏,廳內有20多張八仙桌,陳設多樣玉器、金器(有金碟、金柚、金桃、金橘、金筷等)、康熙年制藍花瓶、毛皮壽幢和麝肘喜帳。堂上高掛袁世凱、徐世昌和陳炯明所贈的大壽帳。還有一座外國人贈送的進口自鳴鐘和留聲機。家具有紅木羅漢床、太師椅、貴妃床和紫檀木沙發床,還有用越南雞鵝草木做成的大圓桌等。」

這些資料中所說的一切,如今都已無從得見。我到訪前曾有顧慮,因為按照記載,這個市級保護單位因常年失修,十分破舊,而且因為無人居住,又缺人管理,只能大門緊鎖,權作保護。所以,我已做好了吃閉門羹並繞牆一週的打算。

但眼前景況卻讓我有些意外之喜,只見院門大開,青磚牆雖斑駁,但院內並無傳說中的雜草叢生等景象。我走進去後,亦無人阻攔,倒是有鄉民跟我打招呼,問我是不是來參觀。原來,緊閉大門的方式並不足以保護這處故居,所以村委會也學習大城市中名人故居的經驗,以用代養,由村委會在此辦公。因宅院佔地極大,村委會僅佔了一個小院,正中的大廳則變成了一個小禮堂。若我早來一兩年,恐怕就無此運氣能入內參觀了。

院內有兩隻石獅子,還有假山、磚雕等,可惜擺放假山的水池已不再是傳說中的活水池,水面佈滿青苔。最值得一提的是大門的門檻,高近半米。在舊時,門檻越高,便意味著主人身份越高。

有趣的是,我曾在資料中查到,院內還有一棵南洋杉,據說為梁士詒親手栽種。資料中還說,文革時,梁士詒受批判,此樹開始枯萎。到上世紀八十年代,梁士詒的歷史地位又獲肯定,這棵樹便枯木逢春。可我眼前的境況卻非如此,樹倒是仍在,相當高大,但有殘缺,斷裂近半,幾段橫截面散亂地跌在院中。鄉民說此樹先被白蟻侵蛀,又曾遭雷劈,地上那些橫截面便是被劈下來的部份。

想來,那些傳說啊天意啊,終是後人穿鑿附會吧。歷史人物的功過與點滴,自有自己的呈現和流傳方式。

梁士詒於1949年後被批判,成為歷史教科書中的反麵人物,是因為「幫助袁世凱恢復帝制」和「親日賣國」兩大罪名。按照傳記《梁士詒》作者李吉奎的說法,前者為真,後者則是被誣陷。

也就是在這座勳爵府建成、梁父七十歲壽辰過後,返京的「二總統」梁士詒被捲入了袁世凱稱帝一事中,在袁世凱死後更是成了帝制禍首之一。不過,對於這位曾提攜自己的老上司謀劃稱帝之舉,梁士詒起先並不贊同。但袁世凱何許人也,據說,他操縱國會所發動的「五路大慘案」,便是借打擊趙慶華等交通系成員來警告身為交通系首領的梁士詒。而梁士詒在官場混跡多年,最講究進退之道,為圖自保,便參與其中。

袁世凱死後,他以洪憲禍首之名遭通緝。但少了這位財神,北洋政府的財政狀況始終不佳,讓他重新出山的呼聲頗高。1921年底,大總統徐世昌任命他為國務總理,此舉亦得到奉系的首肯。

這是他仕途的頂峰,但同時也導致了他人生中第二大罪名的出現。

當時,直系並不同意梁士詒組閣。尤其是直系主心骨吳佩孚,更是對梁士詒極其反感。而且,北洋政府的形勢極其複雜,內閣一直如走馬燈般更換,梁士詒已經預見到了困難。在上任後,他曾致信與他同為廣東人、且是本家兼好友的梁啟超,表示「此次自跳火坑,知者無不以為痛苦,況身受者歟?外憂內患相逼而前,事事皆時不我待,支此危局,賢智知其難,以詒之不才,更不足道矣。伏處多年,入門後頗形隔閡,昕夕尚在檢卷時代,亟思得其真相,以就正於良朋,藉以啟導朦昧,免蹈歧趨。」

但形勢錯綜複雜的程度,甚至超出了他的想像。他一上任,吳佩孚就以膠濟鐵路一事大作文章,指他接見日本駐華公使小幡,在膠濟鐵路問題上讓步,向日本商洽借款贖路,這是賣國之舉。吳佩孚為此連發通電,以他「吳秀才」的功底,電文都是親自執筆,文章做得慷慨激昂、行雲流水,比如1922年1月12日的電文,開頭就是「天降喪亂,蟊竊內訌,國家將亡,必有妖孽。梁士詒以洪憲罪魁,幸逃顯戮,營私結黨,盜賊揆席,虺蛇為心,燕隼巢幕,奴性不泯,媚骨天成,甫入閣門,首以市政督辦畀諸國賊陸宗輿,以市政所屬建築財產,抵押日本,借款一千萬元,供其登台之用。以賣國成績最優之曹汝霖為實業專使,實行其葵心向日政策,以資熟手。更用賭魁張弧之謀,以鹽稅作抵,發行九千萬公債,以二千萬還日本借與邊防軍之款,以五千萬還國內銀行,此債票係一種定時有價證券,票收期內,款取將來,彼從此可自由操縱國內銀行,而制其死命。」其後還有「蓋梁與日使交涉,欲以膠濟路表面還中國,實際將債票完全押與日本銀行,名為交路,實則仍在日手,華會代表來電,反對北京與日使直接交涉,而梁則扣電不發,以破壞我華會代表之勢力,使英美各友邦,愛莫能助。綜觀其登台十日,賣國成績已如斯卓著,設令其長此屍位,吾國尚有寸土乎?吾民尚有□類乎?燕啄皇孫,漢祚將盡,斯人不去,國不得安,倘再戀棧貽羞,可謂顏之孔厚。請問今日之國民,孰認賣國之內閣!」

如「國家將亡,必有妖孽。梁士詒以洪憲罪魁,幸逃顯戮,營私結黨,盜賊揆席,虺蛇為心,燕隼巢幕,奴性不泯,媚骨天成」,「其登台十日,賣國成績已如斯卓著,設令其長此屍位,吾國尚有寸土乎?吾民尚有□類乎」之類的句子,實在是等同於指著人家鼻子問候祖宗十八代,堂堂國務總理被這樣罵法,還真頗為可憐。

不過翰林出身的梁士詒,確實修養極佳。面對各種辱罵他的檄文、通電,他並未大發雷霆,也不予回覆,還稱吳佩孚是「吾國之一奇男子」,又說「自己生平好交直諒之友,爭論敢不拜嘉」。但吳大帥仍未放過他,還譏諷他「笑罵由人笑罵,好官我自為之」。

弔詭的是,梁士詒到底有沒有與日本使節直接談判並借款,目前來看仍沒有確切答案,成了歷史的謎。按李吉奎的說法,梁士詒當時提出的是「借款贖路自辦」,但政敵卻加了個字,變成了「借日款贖路自辦」,然後借反日風潮之機,煽動人們的愛國情緒,以打擊梁士詒。

這個說法是不是事實?亦沒有定論,不過按如今史學界說法,恐怕是最接近事實的一個。不過,不管冤還是不冤,梁士詒都因此事而黯然下台,托病南下。不過,他的目的地不是家鄉,而是客居多年的香港。

佛山三水的這處勳爵府,他其實甚少居住。不過,村中老人們提起「大官梁士詒」,還是會點頭稱道,十分淳樸。也正因此,儘管抗戰時曾被日軍徵用為馬廄,又曾經歷過文革等政治運動,這處故宅仍大致保存。據說,在那個瘋狂年代裡,「天高皇帝遠」的白坭鎮崗頭村村民們並沒有批判過這個從村子裡走出去的「大官」,更沒有做出拆房扒墳之類的惡事。

不過,在那個風雨年代裡,能夠不予摧毀,已屬難得,妥善保護自是無法指望。而且,這些年來為遷就村中建設,這棟宅院亦「犧牲」不小。比如有村民告訴我,故居大門前原有一個私家公園,現在已被闢為道路,還建了民居。他還指著一棵大榕樹,告訴我那是當年公園內的樹。另外,院內的騎樓等處,都有被侵蝕的痕跡。傢俱更是稀稀落落,據說不少早已流落海外和民間,還有大量於文革時丟失,其中不少可算是珍貴文物,白坭鎮政府也取走了幾十件進行保護,目前能看到的,只有一張睡榻,還有茶几圓凳等。至於頗有名氣的「海天書屋」,即梁士詒的書房,也已不見蹤跡。唯一可見舊日奢華的,是大廳門廊左右橫檔上的木雕,極是精緻。此外,主樓的二樓走廊和大廳都用了帶花紋的瓷磚,如今看來自是不奇怪,但舊時必須通過進口才可得到。窗戶所用的藍色玻璃亦是進口琉璃,那年頭絕對是讓鄉民們大開眼界的新鮮玩意兒。

梁士詒帶給鄉親的並非只有這些新奇玩意兒,也並非只有衣錦還鄉的炫富。早在1894年和1901年,他就曾兩度回鄉講學。他倡導學生「學歸實用」,除經史之外,還要學習地理和政治等課程,此外還自掏腰包,為成績優秀的學生頒發獎學金。1910年,他又返鄉捐建了崗頭職業學校。此外,他還曾主張「創立農事試驗場,遵依總理民生主義,以實驗指導農民,以水利灌溉瘠田,以肥料分化品物,以良種分贈佃戶,以旱地改種水稻,以更新改換舊植……」以促進家鄉農業生產。

回饋家鄉的人很多,但在那個年代裡,提倡「學歸實用」的有遠見者卻不多。大多數人恐怕還是捐點錢,辦個學堂,繼續讓孩子們讀經史子集,日後參加科舉,謀個出身。梁士詒卻不一樣,這位循科舉考試正途,成為翰林(可算是舊時的最高學歷)的士子,並不只靠四書五經立身,而是更希望實業救國。他身上也有著廣東人特有的實幹,實在而不空談,也正因此,成為了那個時代少見的經濟幹才。

晚清時,中國鐵路多借款興辦,受外國銀行掣肘。1907年,梁士詒奏請創辦交通銀行並承擔籌辦實務,這個國內歷史最為悠久的商業銀行就此設立。它不僅僅有助於鐵路建設,也解決了不少財政問題。「梁財神」之名號,便於那時不脛而走。如今說起「交通系」,有人誤以為那是甚麼「反動組織」,其實不然。當年梁士詒創建交通系,其中不乏經濟幹才,如鐵路、銀行、煤礦、輪船等新玩意兒新產業,都在這群人的手中玩轉。

梁士詒的實幹與實在,也體現在生活中。如他的女兒出國求學時,他告誡道:「命汝等往外肄業,欲汝廣見聞,習家政女紅及烹飪,歸以補吾國之不足,勿只學得幾句外國語言,歸以驕人也。慎之慎之」,可見那「學歸所用」的思維,也貫穿於其家教。

《三水文史》還記載,這位財神爺對吃穿都不講究。他還認為「丈夫四海為家,國事方殷,謀生無定所」,所以並不置業,走到哪裏都是租房或借住,唯一物業便是家鄉這處勳爵府,還是他父親負責操辦的。而且梁士詒一生起起落落,又曾多次執掌財政大權或各種「肥缺」,如鐵路與銀行,挑他毛病者大有人在,可誰也沒能查出他有甚麼經濟問題。

香港學者蘇文擢曾編纂《梁譚玉櫻居士所藏書翰圖照影存》,其中整理了梁士詒晚年時常伴左右的小妾譚玉櫻提供的各種資料。當中亦提到梁士詒生活簡單,決不奢靡,積蓄也不多,所以涉及家中財務分配時,梁總是極為細緻,生怕浪費。書中還寫到,梁士詒對子女要求極其嚴格,子女也爭氣。如長子梁定薊海外留學歸來,投身父親所創的交通銀行,銀行高層許以月薪百元,梁氏父子均表示拒絕,表示只願接受月薪二十元的練習生職位。

走出梁士詒的勳爵府,開車走上一段路,再步行上山,便到了其墓地所在處。1933年4月9日,梁士詒病逝於上海,時年64歲,家人將其靈柩運回故鄉安葬。墳墓位於半山,為圓形,被參天大樹環繞,前面有碑亭,還有一個石牌坊。牌坊正面題有「梁氏佳城」,背面則題有「將相聯輝」,執筆者都是民國時代的大人物。前者是梁士詒的得意門生、廣東番禺人葉恭綽,此人曾任交通總長、財政部長,也是交通系干將,亦是當時最知名的書畫大家之一,後者則是曾任國務總理的皖系巨頭段祺瑞。文革時代,舉國挖墳破四舊,無數歷史名人被掘墓後曝屍荒野,梁士詒這個被定性為「帝制禍首」和「親日賣國」的反面人物,墳墓竟未遭破壞,亦可見民風之淳厚。

據說,梁士詒臨終前曾對家人說:「余一生所負譭譽,不可勝計,向不置辯。自信世界上必有深知我者。」吳組緗亦曾說他「譽滿天下,謗亦隨之」,此評價委實不虛。這位難得的經濟幹才,在政治風雲變幻中幾起幾落,犯過大錯,也吃過大虧,身後又因時代需要而被「定性」,但在鐵路、銀行等領域的成就,終不是任何人可以抹殺的。

文章來源:轉自「大家」網站作者專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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