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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診室醫師 負荷不起的沉重

刀人 撰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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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的著名影集「急診室的春天」,刻畫了急診室忙碌以及下班後精彩度依然不減的生活。雖然刀人可以理解台灣因為風土民情在後者先天上的限制,但是充滿衝撞跟張力的生涯變成吸力的磁鐵,讓當時還是醫學生的刀人對急診生活抱有遠大的憧憬。然而真正踏進紛亂的急診室,才知道那樣濃縮不掺水的生活,豪飲一口可以有多苦澀……

「砰」。刀人閃進更衣室,像是一塊爛泥一樣倒在牆壁的鏡子上。

「好沉重的一個晚上。」刀人往後仰,漸漸沉到白袍的深處。

如果要說有什麼工作是刀人害怕的,那一定是腫瘤科醫生。在刀人還是實習醫師的時候,遇到新發現腫瘤的個案,腫瘤科醫生總是很喜歡說:「關於這個發現的腫瘤,到底是惡性或良性的還很難說,現在如果要擔心還太早,我們應該靜待切片化驗的結果,再決定接下來的處置。」彷彿這樣說就不用承受家屬焦心的眼神。

凌晨時分,從診間外面推進來一個因為頭暈昏倒的阿伯,頭上有個6公分大的傷口,原因是阿伯早上起來走不穩而跌倒,陪著來的兒子是個戴厚鏡片的中年人。

「阿伯的腳會沒力嗎?」刀人問。

家屬說:「他的右腳不太好,之前在神經外科看過,說是椎間盤突出壓迫到。」

刀人把阿伯的雙手舉起來,卻發現阿伯右手也虛緩地降下來,比起左邊是不太有力。「之前會這樣嗎?」刀人開始疑惑,因為腰部的神經壓迫,無法解釋右手的無力,除非……

「我們現在要怎麼辦?要不要住院?要不要緊?之前你們醫院的神經外科跟神經內科醫師都跟我們說沒事的。」病人的兒子咄咄逼人,讓刀人有點驚訝。「我們先幫他檢查,有進一步的結果我會跟你說明。」

不過刀人喜歡這個樣子,雖然不喜歡家屬緊迫盯人的問話,但是至少阿伯有個關心他的孝順兒子,不像其他孤單還是被遺忘的老人一樣孤零零、讓人連個可以令人生氣的家屬都找不到。

做完了電腦斷層,看到腦部裡一顆顆黑黑的影子,像是一把散彈槍的子彈散落在大腦和小腦裡。接下來是肺部的X光片,肺部也看到了病灶,刀人的心就開始往下沉……。

隔壁床病人生死一瞬間
「病人失去意識了。」刀人才找來病人的兒子,還來不及跟他解釋,在身後另外一床急性心肌梗塞的病人有了變化。刀人趕快縮進門簾裡幫心肌梗塞的病人插管。

「還摸得到脈搏嗎?」刀人問。看著監測器上面越來越慢的心跳,刀人跳上床開始壓胸。「嘩」,門簾被打開,學長推進來超音波機器,病人的臉卻越來越黑。

「是不是插管有問題?」A護士感覺不太對勁。刀人沒回話,其他醫師在門廉外與病人家屬解釋的同時,又戴上聽診器,再次確認氣管內管的位置沒有問題。

轉進門簾的學長跟刀人交換了一個眼神,學長拿起超音波的探頭擺在病人的胸廓,皺起眉頭說:「有水。」學長指的是,於心臟的外層有一層血水,在心肌梗塞的病人身上答案只有一個,就是缺血的心臟內壁破裂,所以血液沖出了心臟,跑到包覆心臟的外層。

心包膜就像包著心臟的水袋,如果水袋裡的水越多,心臟會越來越跳不起來,像在路上跑馬拉松跑到一半,突然從水邊往水深的湖心跑去一樣,一定越來越慢。從心臟打出來越來越少的血液,即使流向肺部再多遍,也帶不回足夠的氧氣,病人的臉色也會越來越黑。

學長拿著針頭對準心包膜的位置插入,瞬間抽出50cc的血水,這時候心律監測器上的心律也開始發抖。刀人拿起電擊器大喊:「clear!」「咚」一聲,病人的軀幹從床上彈起,接手壓胸的醫師雙手壓上病人的胸廓,又繼續著急救。

「快點緊急備血。」學長回頭叮囑一位護士小姐,一邊其他的護士圍著病人想辦法要打上其他的點滴。

逐漸透明的血液
這個病人如果要活,除了包覆在心臟外面的水要清除之外,我們給予病人的血量也必須充足,不然心臟就是一個乾枯的唧桶,即使再努力跳動都打不出血流,供應不了身體需要的血液,死亡就會一步步成為這個病人的終點。

心臟外科醫師也來了,在病人胸口上精準的劃開,直到看見胸骨,「喀」,大剪刀剪開胸骨後的零點幾秒,血水像是從洩洪的水庫般傾瀉出來。

一邊壓胸的時候,血水除了從心臟裡被擠壓到身體周邊的血管外,還有好大一部分就從胸口裡滿溢出來。在持續的擠壓中,急救台的白色床單就沾染上花朵般鮮豔的血色,還繼續蔓延到所有緊貼著病人急救的醫師和護士身上。

「滴~滴~」,心律監測器上持續沒有起色,一邊心臟外科醫師從劃開的胸口伸進去擠壓著心臟,搖搖頭說:「心臟都是扁的,血量不夠。」一邊護士跟其他的急診醫生一起把溫暖的食鹽水和血袋,用力的從大號點滴擠進病人的血管裡,試圖拉回這一點一滴流逝的生命。

難以開口的結果
「所以我爸爸到底是怎麼了?」病人的兒子維持一貫咄咄逼人的緊迫。

刀人不發一語,失神地想著上一幕病人胸廓裡溢散出越來越稀釋、越來越接近食鹽水無色透明的血液,「噢~」刀人清清喉嚨,吐出了他最不想說出的字眼:「我想你爸爸得了惡性腫瘤,不只在肝臟上,連腦部都有多處轉移,至於來源很可能是肺部。」刀人閉上眼睛,回想著簾幕裡病人在宣布死亡的那刻,自己雙手無菌手套上跟醫師服上沾滿的鮮血,即使換掉了衣服,都還是強烈地暫留在刀人的視覺記憶裡。

「他年輕的時候很愛抽菸。」兒子講話的聲音突然變得憔悴,炯炯的眼神也瞬間蒼老了很多。
「那是不是要馬上辦理住院?」兒子突然想起什麼,像是抓住浮木一樣拍著刀人的肩膀。刀人的心還在墜落……墜落。

醫生從來就不是容易的角色,除了要在合理的範圍內滿足病人和家屬渴切的眼神之外,在健保制度內珍貴有限的醫療資源中,醫生還要為了「把重要的醫療資源用在有用的用途上」,必要的時候必須開口說不,打消病人最後的希望。

當然,如果真的自費把這些錢無限上綱的花下去,充其量不過就是短暫地延長病人幾天的壽命罷了,反而讓身後的家屬承受巨大的財務壓力。但是這個道理說起來容易,面對病人兒子急切的眼神,刀人卻難以開口,只能深深地嘆了口氣:「你應該要轉到腫瘤科的門診,因為在急診等床來治療腫瘤真的是曠日廢時。」刀人很誠懇地說出他看過的經驗,但是他知道病人兒子不會接受,尤其在當下。

「他都這樣了你要我回家?」病人的兒子感覺莫名其妙,憤怒是下一個合理的情緒表達。

躺在更衣室半坪不到的小房間裡,刀人第一次在他熟悉的急診室裡,熱切地想要找一個沒有人打擾的角落,只是靜靜躺著,感覺時間的流逝,感覺自己剛剛對病人急救後身上每塊肌肉的痠痛,還有那揮之不去,如影隨形,讓人再也負荷不起的沉重。

健康小知識
心包膜是覆蓋在心臟外面的一層膜,因為創傷、發炎、感染、心肌梗塞或是大血管剝離,都可能造成心包膜產生積液。這讓心臟就像掉到水裡一樣,要更加費力的收縮才能打出足夠的血量,供應全身,這是急診室裡危及生命的急症。

--轉載 華成圖書《急診室的黑色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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